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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羡摇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暂时只这些了,其余的——若真出了什么变故,再说罢。”

当晚,王群便悄然带着王道容快马加鞭地又赶回了建康。

这时已将风停雨静,天光大亮。

王羡等了一会儿,等到午后慕朝游起身之后,这才找到她,又细问了一遍个中详情。

慕朝游不假思索,俱都一五一十,如实相告。

王羡想了想,“你走之后,你那些朋友他们若愿意离京的,我会帮他们寻一处僻静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不愿离京的我会将他们暂且保护起来。”

“我已经为你准备了行囊过所,另有十几个健仆护卫,尽快送你离京。北边在打仗,西边——估计不久也不太平。你往南走。先去丹阳罢——我在会稽经营多年。怕那小子狡诈,会先寻过去。你且先在丹阳藏一藏。”

慕朝游有些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些天里一直困扰她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一是放心不下魏家、阿雉、老吕等人,二是她没有“过所”,而王道容也预料到此着,对“过所”盯得很紧,南国虽然战乱频仍,她不可能送死北上进入赵国地盘。而在南国范围内,行旅过关仍需过所。

“王公不计前嫌,仍愿鼎力相助。”慕朝游抿了抿唇角,哑声说,“我实在不知晓要如何报答公之恩情。”

王羡摇摇头,眼神很凉很沉静,“这也不全是为了你。”他静了半秒,眼里藏着深深的失望,“凤奴毕竟是我的骨血,他做出这样的丑事,我不能置身事外,是我做这父亲没教好,是子债父偿。是我们王家欠你的,我父子二人欠你的还也还不来,不过尽我所能描补一二罢了。”

慕朝游走的那一天,王羡亲自去江边为她践行。

建康连日大雨,江畔林木经雨水洗过,倒呈现一段清秀明秀来,两岸青山云遮雾绕,江上烟波渺渺。

航船正停靠在江畔,十几个健仆都是王羡精挑细选的好手,正在帮忙将那几箱箱箧抬进船舱。

慕朝游跟王羡下马走了一段距离,临到江畔,江风吹动杨柳依依,也吹动王羡宽袍博带在风中飞舞,他稍一犹豫,抬手攀折了一根杨柳枝递给她,说,“当日江畔初见,未曾想今日又是仆送娘子发一叶轻舟,渺入江湖。”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王羡冲船头的她莞尔笑了笑,澄明的碧波在他眼底一晃而过,“朝游。你走罢,不要回来了。至少这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了。

“‘朝游沧海暮苍梧’,你曾说过你名字由来,这是个好名字。望你日后的岁月里亦能自由翱翔这天地之间。”

慕朝游也想说些应景的适宜的告别语,但思来想去都不合适。

在王羡的宽容仁善之下,言语的力量显得如此苍白,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一般压着她的口舌。最终她什么也没多说,干脆撩了裙摆,郑重地朝王羡俯身行了个大礼,“多谢郎君连日守望相助,郎君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郎君。”慕朝游轻声望向江风中的王羡,“朝游走了。保重。”

王羡朝她微微颔首。

船夫俯身解开了船缆,小舟逐水而去,随着奔流不息的江水,转眼便消失在了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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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从长梦中惊醒,汗湿了枕巾。

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他眼睫一颤,扶着昏昏沉沉的头颅,心底无端一震,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样的苍茫,迷茫令他扶着衾枕,短暂地怔忪了一秒,明秀的脸润着濛濛的夏光。

下人们见他苏醒,忙回身去叫主人。

王道容微讶地瞧向来人:“伯父?容怎会——”

王群皱了一下眉,近到他身前,“我不知晓你们父子之间又闹了什么矛盾,你父亲这几日为你心力交瘁,将你送到我这里来调养。你且安心在这里待着,伤没好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王道容心里猛地一沉,他摸上脖颈,颈前的伤口已经缠绕了一层层厚厚的细麻布。

王道容收回手,定了定心神,问道: “敢问伯父,父亲可曾交代过一个叫阿酥的女婢?”

闻言,王群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胡闹!什么女婢?!都这个时候了,你不关心你爹反倒还关心什么女婢?”

“事已至此,我就跟你明说了,这段时日除了家里你哪儿都不许去!”

王道容垂下眼帘,摊开手掌,瞥了眼疏疏日光下修长如玉的指尖,眼波如静水。

他幼时常来王群家中,王群家近司空,左邻右舍都为王氏族人。王羡将他送到王群处,明显是想靠宗族的力量掣肘他的行动。

他心里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他了解王羡,除了这样的事之后,他不会再留她。

慕朝游或已经摆脱了他的掌控,说不准已经天高路远,离开了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