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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枝租的是个老社区里的两居室,在西城区的?北边。不堵车的?时候,离着山海大学大约半小时的?车程。

社区里住的老人多一些。

早晨上班,不管她起再早,楼下?老头老太太总是定点轮值上岗似的?,一早就拎着马扎板凳,在楼下?的?荫凉地里开始聊天下棋打牌了。

今天也不例外。

别枝拿着车钥匙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正听见几个扎堆的老头老太太在议论?。

“……昨晚可吓着我了,那小姑娘叫唤得?哟,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这些坏心眼的?贼东西,也不怕损阴德!”

“听说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啊?我就说,老小区就是这点不行,设施都太老了,安全哪到位啊。”

“蹲点那么久,扒的?还是个独居的?年轻小姑娘,我看可未必是贼!”

“哎呦,想想就吓人?……”

别枝的?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她走过去,跟其中一位住在她家楼上的?张老太太打了招呼。

“张阿姨,早上好。”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人?堆里喜笑颜开地回头:“哎,小别枝,上班去呀?”

“嗯。”

“你们看这孩子,我就说让她喊奶奶,她非说我看着年轻,不像奶奶……”

这个老小区的?房屋只有5楼,也没电梯。

别枝刚搬来那天,遇见老太太拎着瓜果蔬菜往楼上走,走几?阶就得?打着蒲扇歇一会,她于心不忍,就帮着老太太把东西都提上去了。

后来又撞见两次,也就慢慢熟络了些。

刚开始听老太太的?称呼,别枝还有点不习惯,现在听了一周多,已经能?应得?面不改色了。

别枝刚开了车门?,就听老太太在后面哎呦了一声。

“小别枝,你自己住,可小心着点,”老太太嘱咐,“昨晚咱们小区里进贼了,差点伤着一年轻姑娘呢。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可就住在隔壁单元!这大晚上黑的?,东西又没丢,贼也没抓着,还不定回不回来呢。”

旁边热心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附和:“小姑娘怪漂亮的?,是得?防着。”

“不行就挂几?件家里男人?的?衣服在阳台上。”

“对对,我看网上说,还得?摆双鞋……”

别枝应声:“好,我记着了。谢谢叔叔阿姨们,我先上班去了。”

“……”

大一新生开学那周,带新生班的?辅导员们总是最忙的?。

迎新第二天,除了开学第一课和各种专题讲座外,别枝一天下?来就排了四场新生主题班会。

刚上大学的?新生们,兴奋得?比斗牛场的?牛都难驯。

同办公室的?辅导员方?德远带的?是化学系的?大一新生,中间不知道哪个班班会,就定在别枝隔壁,男生们的?口哨声和哄笑声,吵得?她头都疼。

——好在心理系里,男女比例基本在三七开,女生占多数,比理学院物化两系的?学生听管了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四场班会下?来,别枝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午休时间,她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办公室的?长沙发里,缩在角落抱着抱枕歪惬了一觉。

昨晚没睡好,今天她困倦得?厉害,能?坚持一上午已经尽所能?了。

只是白天的?光太晃人?,困极了的?别枝还是没睡踏实。

半梦半醒时,她还忍不住想,忙些也好,累得?连多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更没有闲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工作当真是麻痹身心的?第一“良药”。

别枝这样?想着想着,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就跌进了黑暗里。

把她拽回现实来的?,是屋檐下?的?一滴雨。

“啪嗒。”

像是梦里的?湖泊荡开第一圈涟漪,那些压低的?辅导员们的?谈笑轻声,就渐渐送入耳中。

别枝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天空。

下?雨了。

她身上盖着件外套,沾着陌生的?气息,像是一种烟草味,浓烈得?呛人?。

别枝微微蹙眉,起身。

“哎,小别老师醒了。”离得?最近也最先发现的?,是正在旁边文件柜前拿资料的?方?德远。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我们怕吵着你,都没敢大声说话呢。”

别枝舒展眉心:“这件衣服是方?老师您的?吗?谢谢。”

“小别老师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嘛。”

“……”

将外套递给对方?,别枝抽回手来,从沙发里起身。

斜对角,何芸的?办公桌后,键盘声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真当自己家了,坐那儿就睡,还得?让别人?小声。”

“何芸姐,午休时间而已,又没到上班点,况且你没在沙发上犯过困眯一觉啊,怎么这么双标呢?”

毛黛宁嘀咕,走来别枝身边,凑近了看她,“我们小别老师都有黑眼圈了,还好不影响颜值——肯定是昨晚因为我学生那事吧?”

“没有,我自己没休息好而已。”

别枝朝她弯眸,唇角却像坠着,怎么也抬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别听她胡说。”

“……”

别枝醒了,办公室里聊天的?声量也明?显高了些。

除了大一新生外,其他三个年级依旧还没开学,那些辅导员们现在也就只是过来坐班,清闲地聊聊工作,偶尔穿插几?句不过火的?八卦。

别枝坐在电脑桌后,整理新生入学教育周那堆积如山的?待办工作。

窗外的?天还暗着,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不知道是谁先提起。

“……说起来,我听朋友讲,昨晚在惊鹊酒吧里,可差点打起来了。”

“啊?”

“不能?吧,不是说老板背景可牛了,还有人?敢在那儿闹事吗?”

“要打起来的?就是老板和他朋友。”

“我也听说了,凶得?喔,差点清场了!”

“我就说惊鹊那位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也就你们女生一见他长得?比别人?帅点,立刻就拉不动腿了。”

“少趁机拉踩哈,他比你那叫帅点吗,你俩都快跨俩物种了。”

“哎毛黛宁你个颜狗!”

“哈哈哈哈哈……”

话题东奔西跑,不知道怎么,就牵到了置身事外的?别枝身上。

“吱吱,要不等迎新周忙完,我们去惊鹊酒吧给你开欢迎会得?了!”

毛黛宁扭头,兴奋地望别枝。

别枝慢了两拍,才从面前的?讲座资料里抬眸:“酒吧吗?”

她眼尾轻垂弯下?来:“我不太能?喝酒。”

“酒都不能?喝,不会说自己连酒吧都没进过吧?”何芸笑了两声,“别老师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只泡图书馆,不泡夜店?那可真是单纯又难得?哦。”

“……”

何芸针对别枝的?意思?,从第一面就明?显,之后是愈演愈烈。不过同办公室的?早就习惯她的?性?格了,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多数人?——尤其是男老师们,都忍她几?分。

换了别的?时候,别枝一样?不会理会对方?,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这种人?计较。

但她今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那张像是泄了气的?褶皱的?气球皮下?,又满满地拥挤着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叫她随时在失控边缘的?情绪。

于是办公室短暂的?一静后。

“啪。”

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压过了檐下?雨落的?声音。

刚要打圆场的?方?德远握着水杯,愣在别枝的?桌旁,他看着那个女孩敛去了一切情绪,以一种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见的?神?情,或者?该说是没有表情。

她转身,走到何芸桌前去。

何芸神?色明?显变了,办公椅警惕地挪向?后:“你,你干吗啊?”

别枝停在她桌前,细长而分明?的?眼睫掀起。

琥珀色眸子不沾一丝情绪,琉璃似的?,透着叫人?背后发毛的?漂亮与虚假。

她就那样?垂眸望着何芸。

直到身后众人?都无?意识屏息,而何芸脸上的?惊惧也快要到爆发前的?一线——

啪嗒。

手机被别枝搁在何芸的?桌上,她垂睨着何芸,看都没看手机指尖一点。

“倒计时十分钟,”别枝侧过身,往何芸桌边一靠,她撑坐上去,细长乌黑的?睫羽轻垂下?来,像合拢的?薄翼,“你骂,我听着。接下?来一个月,让我清静清静。”

“……”

加身的?压迫感骤然卸去,何芸呆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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