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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最终还是庚野独力把别枝拉了上去。

他冲过去得太?急,几乎要跟着她跳下去的架势也太不要命,硬生生拉住了她的代价就是?,手臂狠狠剌过窗外的水泥台棱,刮下了一片血淋淋的伤。

算上之前关了门在这间储物室内打架留下的伤,浑身都是?,也不差这一处了。

门?外,看热闹的人被林哲轰走。

祁亦扬赶来收尾,安抚那几个被扣在储物室内差点?出了心理阴影的体育生的情绪。

终于无人了的满是?狼藉的储物室内,庚野和别枝坐在唯一的训练按摩床上。

少年脱下来衬衫,任旁边的女孩拿着棉花棒,碘伏,药酒,给他上药。

庚野背对着别枝,他身后有一片最狰狞的淤青,是?刚关上储物室的门?和那几个体育生动手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抄起凳子偷袭来的一下。

凶器么,已经?在之前那声巨响后,四分五裂地?躺在储物柜底下了。

它给庚野背上留下了一片立竿见影的青紫。他肤色原本就白,还?是?冷调那种,这样一片血色的淤伤密布,视觉效果?上骇人得很。

起初庚野还?没?听到动静,但是?身后棉花棒沾着药膏,擦着擦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像是?呼吸的闷声。

“?”

庚野回头,牵动了背肌伤痛,他拧眉,不过不是?因为疼,而是?侧身坐在他身后的女孩,她一边耷着眼睫换棉花棒,一边无声地?掉眼泪。

也不知道掉多久了,她哭起来总是?安安静静,不说话,也没?表情,一点?声音都没?有。

像种奇怪的、庚野从没?见过的小动物。

但这反叫庚野眼神凝沉,以?为她也伤了哪儿?。

“……没?有,我没?伤到,”大?概是?察觉他想法了,别枝抹掉眼泪,安静地?在碘伏瓶盖里蘸满棉头,“只是?看起来,很疼。”

庚野长松了口气,骤然松弛下来,被牵动的背肌传递的痛感叫他眼角都抽跳。

他却松懒着声线:“你的痛点?低到,连视觉也能传递了?”

“嗯,”别枝应声,抬眸,“你疼,我就疼。”

少女眼眸澄净,琉璃似的,不见波澜。不像说情话,像是?在讲平铺直叙的事实。

庚野在她眼底兀地?一停。

或许是?几秒钟,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终于回过神,喉结在颈线上滑动,庚野闷咳了声,转回去。

藏在灿金色的碎发间,少年的耳廓微微透起红。

“……谁说我疼了。”

他嗓音刻意?压低,故作镇定。

别枝给庚野用碘伏消过毒,又换上了药膏,最后林哲跑去买来的一包棉花棒和两管外伤药几乎要捏完了,才?勉强盖过他全身上下的伤。

最后一处在颈后,别枝跪立在训练床上,将最后一点?药膏挤出,然后拨起少年颈后的碎发。

跟着她一怔。

灿金色碎发下,藏在发际位置,刺着一串漂亮的花体英文字母。

【Midnattssol】

“这是?……什么?”

“……”

大?概是?上药的时间太?久,庚野靠着训练床旁的白墙,快睡过去。听见她的发问,停了几秒钟,他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嗓音懒散也困倦,“文身,没?见过么。”

他说得漫不经?心,有种坏学生对好学生的调戏。

别枝用药棉轻擦过它之下的伤痕:“我是?想问,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是?英文吗?”

“挪威语,Midnattssol,它的意?思是?,”庚野说。

“午夜太?阳。”

直到很多年后,别枝都能记起,自己在第一次听到那句挪威语时,胸腔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后来她还?去过它名字起源的那个国家,听过它另外的翻译,极昼,或是?至日之梦。

也很美,但都比不过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

就像某个幻想被具象化,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如望着极北之境内那颗在漆黑午夜里灼灼耀目的太?阳。

那种情绪在她身体里积蓄,胀满,叫她指尖颤栗,凉冰冰地?抵在了少年颈后的文身上。

指腹下原本松弛的肩颈薄肌蓦地?绷紧。

庚野一顿,掀起了漆黑的睫。

“?”

在他回过身前,听见了耳畔,女孩颤如蝶翼的轻声:“庚野,不要再像今天一样了,好不好?”

少年停住,修长的背脊又松弛懒怠地?靠回,他低声笑:“我哪样了。”

女孩沉默。

庚野却听懂了。

他靠着墙,翻坐过身,长腿懒懒从训练床上垂下,从低处挑起的眼神散漫又骀荡:“让你害怕还?是?失望了?但怎么办好,别枝,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是?你对我有奇怪的期望。”

“我本来就是?烂泥一块,连我家里人都不指望我能改变,你为什么就总想把我捏起来……”

少年漫不经?心地?蜷腹,上身向前倾压,凌冽好看的黑漆漆的眼眸凑近她,他瞧着她笑,

“你是?女娲啊。”

“……”

别枝垂下了眼。

直到庚野靠回身前,忽然听见女孩轻而坚定的声音。

“不是?。”

“?”庚野刚想笑她反射弧长。

就见别枝再次掀起眼帘。她细白的眼尾沁起余痕,长睫还?沾着刚刚没?流尽的泪。

像叫春雨濯洗过的琥珀色眸子,女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不要烂在泥里,庚野。”

像轻薄而锐利之极的刃,一瞬就划开了少年眼底的漆沉。

他转身,要下床。

只是?在长腿踩实的一瞬,身侧女孩支起跪坐的腰,抬手揽住了他。

不等庚野僵住的身体反应,别枝就从他身侧环拥上来。

那是?一个轻极了的,柔软拥抱。

“是?你拉住我的,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你说的那样,”女孩的呼吸洒在他颈后,烫得Midnattssol刺青微灼,“庚野,答应我好不好。”

那一刻是?鬼使神差。

庚野嗓音干涩,喉结沉滚,“答应什么。”

“答应我,你会和其?他人一样,会好好学习,遵守纪律,考进一所大?学里。要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再打架,不再这样满身的伤。答应我你将来要变成很好很好的人,走很长很长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去做一切她可?能没?有时间和机会做的事。

像午夜里那颗太?阳。

别枝的指尖轻轻按在他颈后的刺青上,她阖上眼,眼泪无声地?从睫尖坠下,落到少年颈后,又滑进他领口。

“答应我……”

“不要烂在泥里,要到云端去。”

黄昏被夜色消磨。

收尽余晖的室内清冷,寂静漫长。

在最后一抹晚色落入地?平线前,少年轻叹了声,长腿踩地?,起身。颀长的影子拉直,他侧回身,面朝女孩折低了腰腹。

庚野撑在训练床边坐着的女孩面前,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痕。

“……好。”

他语气薄,轻慢,又重于千钧。

“答应你的,庚野说到做到。”

-

因为高烧不退,别枝请了一天半的病假后,终于在周三下午重返岗位。

她的烧还?是?没?完全退,中?午离开家前量过,仍有38.3℃的余温,但比起昨天屡破39℃的高烧已经?算低了。大?一新生辅导员的工作实在太?多,别枝也只能强撑着来。

办公室里似乎少了一批老?师。

毛黛宁也不在。

“别老?师,身体好点?了吗?”对桌的徐成磊关慰地?问。

“低烧,没?关系。”

别枝扶着办公椅坐下,顺口问了,“毛老?师他们有什么活动?”

“哦,大?二?他们军训了,昨天开始的。”

“这样……”

别枝了然。

山海大?学的军训为了和新生繁忙的入学教育周错开,统一安排在大?二?学年刚开始,毛黛宁今年带大?二?物理系的,这会应该正在操场上受苦受难。

望了眼窗外的烈阳,别枝在心里同情了一下此刻的毛毛和明年此刻的自己。

“别老?师,听说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啦?”

办公室里,身后方向兀地?响起个女声。

别枝停了停:“嗯。”

女孩背影如常,像是?丝毫没?被这话干扰到半点?情绪,仍是?低头处理着昨天病假遗留下来的工作。

办公室里其?余人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八卦。

“真的啊?我还?以?为他们瞎传的呢。”

“就前天中?午,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堵在咱们理学院办公楼门?外那个?”

“看着仪表堂堂的,可?惜了。听说迎新那天还?去给志愿者送过饭不是?,学院里传了好几天呢。”

“别老?师,为啥分手了啊?”

“……”

别枝从花名册里抬了抬眸,语气坦荡又淡然:“我丁克主义,他不同意?。”

像一瓢凉水浇下去。

热闹的办公室里顿时消停了不少。

别枝不意?外,她最清楚,像八卦这种心思,都是?当事人越捂着,别人就越好奇。

一针见血,最利落也最叫他们觉得无趣。

顺便还?能给不少人省省心思。

果?然,除了个别老?师遗憾地?问了两句“怎么留个学都学国外喜欢丁克了呢”之外,再没?人好奇她和她“前男友”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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