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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枝租房的这座老式居民楼里没有电梯,再重的东西也得手拎上楼。

等她到了三楼,开门后,回头一看,别钰还拎着那个看起来就硕大沉重的行李箱,吭哧吭哧地沿着她眼皮底下这折楼梯往上爬。

“你?这是把半副身家都带来了?”别枝无奈地给他拉开门。

别钰放下行李箱,正气喘吁吁,抹了把额发下的薄汗,没好气地看向别枝,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吭声。

门内,听见动静的廖叶就快步走进玄关,她一副打趣促狭的语气:“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楼下跟庚野……”

敷着面膜的廖叶蓦地一停,懵问:“这谁?”

别钰的目光在廖叶身上停了几秒,似乎是上上下下扫视过了,又根据称呼判断后,他才很是不屑地一撇脸,拎着行李箱进门:“别枝,这个老女人为?什么在你?家?”

“?”

廖叶:“?????”

别枝无奈,最后一个进门,顺势把防盗门拉上:“不要没大没小。”

“……别钰?!”

被“老女人”这个气得她牙根痒痒的称呼唤醒,廖叶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翻出一个模糊的影像。

别枝寄住在舅舅廖文?兴家里那年,别钰曾经离家出走,不远几千里跑去找过她,也和廖叶有那么几日火星撞地球似的极不愉快的相处经历。

彼时一个17岁少女一个11岁小孩,正是拿“小屁孩”和“老女人”互相问候的年纪。

昔日愤怒涌上心头,廖叶又气恼又震惊,面膜下,她努力嘟着嘴巴不沾上精华水,字字从牙缝里往外挤:“他这几年吃化肥了啊?当?初才到我这儿。”

她在脖子底下比划。

放下行李箱,换好了别枝拿出来的男式拖鞋的少年这会儿正直起身,清瘦的脊背拉直,栗色卷毛下的额头顷刻就和廖叶头顶拉出十几公分的海拔差。

他不屑地一瞥她,哼声:“小矮人。”

少年插兜转身走出了玄关。

廖叶:“——???”

别枝忍笑,连忙拉住差点化身暴龙的廖叶,一边给她拍后背一边顺气。

别枝也确实没想到,七年都过去了,这两人如?今一个24岁一个18岁,竟然还是一碰面就这么针锋相对。

早知?道?,上楼前先跟廖叶说一声了。

“你?等着,不能?为?你?个小屁孩浪费了姐姐我十几块钱一贴的面膜……”

廖叶磨着牙,放下狠话,转身就朝洗手间愤愤离去。

等卫生间的门合上。

别枝走到冰箱旁,拉开门前,她扭头,看向那个很不见外就把自己撂进沙发里的少年:“家里只有水了,你?还是习惯喝冰的?”

“嗯。”别钰点头,打量过整个客厅,最后将视线落到别枝身上。

“你?,没事吧?”

别枝从冰箱里拿出瓶矿泉水,和他对视了下,才略微恍然:“爸跟你?说的。”

别枝被送到医院急诊,院方联系家属,电话最早是打给别广平的。

不过别广平离着山海市本来就有上千公里,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再加上别枝当?时已经确定没什么大碍了,因?此别广平那边除了阿姨发过慰问信息外,也没其?他动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他表情不对,问出来的。”别钰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多大的事,”别枝莞尔,走过去将水递给他,“和你?说干嘛——你?这趟过来,是不是又瞒着你?爸妈?”

否则,那夫妻俩怎么可?能?一通电话都没打来呢。

别钰不满:“我已经成年了,用不着他们管。”

“你?不会说你?是要返校,才趁机拎着行李箱来的吧?”别枝轻眯起眼。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别钰仰头灌了几口水,放下瓶子,“我又不是不敢说,只是烦我妈唠叨。”

别枝看了下挂钟。

那边距离山海市至少是两小时的飞机,晚饭时间算,他几乎是吃完饭不久,立刻就去了机场,然后飞过来的。

别枝轻叹:“我就不该告诉你?地址。”

“我可?是你?弟,你?回国不告诉我,那还像话吗?”别钰凶了脸。

不等别枝回答。

洗掉面膜的廖叶哼哼着走出来,拍着脸蛋:“知?道?的你?是弟弟,不知?道?以为?我俩都要喊你?哥呢。”

“论身高,你?确实可?以啊。”少年抱臂靠在沙发里,酷着张脸气廖叶。

“我——”廖叶给自己拍胸口,深呼吸:“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我尊老爱幼。”

别钰哼声,扭过头,“早知?道?她在你?家,我就不来了。”

刚说完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廖叶立刻又叉腰了:“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

“凭什么,别枝是我亲姐,你?就是她表妹。”

“什么玩意??”廖叶这下真被点炸了,“你?跟她又不是一个妈!谁是你?亲——”

客厅里骤然死寂。

无论是说话的廖叶,还是刺激她说话的别钰,都一齐变了脸色,扭头看向窝在单人沙发里的女孩。

别枝看起来除了有点困以外,没什么反应。

“不吵啦?”倒是见两人望来,她慢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有你?们在真好,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七岁呢。”

别钰:“……”

廖叶:“……”

他们姐姐骂人向来是暗牌来着。

“12点了,我明天上午虽然被放了半天假,但下午还是要上班的,”别枝起身,“廖叶,你?今晚跟我睡一屋,让别钰单独睡客卧吧。”

刚说错话,廖叶这会大气都不敢出:“好。”

“至于你?,”

别枝指了下客卧,“等下我给你?新?床单被套,你?自己铺。”

“不用,我自带。”别钰仰脸示意自己的大行李箱。

“?”

别枝颇为?惊讶,“你?还真当?搬家了啊?”

“我还不是怕你?自己住这儿,没人照顾你?——”少年说到一半,先红了耳朵,他别过脸,拿食指搔了搔脸颊,不自在地嘟囔,“放心吧,住一晚,明天就走。不在这儿打扰你?们姐妹恩爱相处。”

别枝莞尔:“来都来了,多住几天吧。等我周末带你?在山海市转转。”

然后女孩打个哈欠,摇了摇手,往主卧回:“今晚不行了,折腾一天,我冲下澡就睡觉,所?有事情等到明天上午再说。”

进主卧前,别枝停了下,向后仰头,扫过客厅里立刻用眼神明枪暗箭的两人。

她嘴角轻勾:“不许闹了,再扰民,我就把你?们俩一起踹到楼下,懂?”

“……”

两人难得默契,一同点头应声。

咔哒。

主卧门合上。

廖叶想了想,还是压着声音说了句:“房间我随便收拾一下我的东西,你?等着。”

“别介,”少年起身,仍是那个冷哼哼的声调,“那不显得我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虐待老女……哦,虐待老人么?”

“——!?”

廖叶望着从她身旁过去的,肩膀都到她脑袋了的少年,气得磨牙,攥拳朝他背影挥了挥。

看在别枝的面子上,她忍。

几分钟后。

廖叶还靠在客卧敞着的门旁感慨,这腿长胳膊长的,干活就是方便。

别钰已经收拾完了。

今天一天他也是舟车劳顿,略有些?乏,这会松垮着长腿斜坐在榻榻米上,往后支着胳膊,眯眼看廖叶。

廖叶被他越盯越不自在:“……我脸上有花啊?”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少年撇开脸,冷哼出声笑,不等廖叶发火,他扭回来,“你?刚刚,在我进门前,好像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吧。”

“啊?”廖叶没反应过来。

坐在榻榻米边上,少年却蜷回腰腹,胳膊肘撑在了折膝的长腿上。

顶灯的光从他上方罩下来,拓过少年那张折叠度颇高的清隽脸庞,侧颜都被阴影勾勒出几分深沉。

“庚野是谁,”别钰警觉得像头嗅到危险的豹子,“我姐交男朋友了?”

主卧,卫生间内。

别枝进干湿分离的浴室前,特意拿起手机看了眼,确认信息和来电——

没有庚野的消息。

一点难以言语又不想承认的失落散碎埋没,别枝提了提神,看向多了条好友申请的微信。

昵称是陌生的,【YY】。

头像则是一汪清澈的泉水。

申请好友的备注也异常简单,只有一句话。

【YY】:别老师,我是方韵霏男朋友。

别枝意外且迟疑,简短思索了下,她甚至怀疑这个在方韵霏室友口中以“富二代”为?标签的年轻人,加她很可?能?是为?了警告她对他女朋友好点。

毕竟今晚骤然划破夜幕的那声鸣笛还音犹在耳。

但……万一是方韵霏出什么事了。

别枝想了想,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顺手把人拉进了心理系新?生和新?生家长的备注分类里。

脱下了衣服,别枝将手机带进玻璃浴室内。

打开了音乐软件,随机歌单播放,然后手机便被她搁在最上层的置物架上。

——别枝习惯了在浴室里听歌,这样可?以不必去管那些?会随着水汽蒸蔚而逃进记忆里的思绪,只要跟着音乐,放空大脑就好。

只是今晚有些?例外。

乌黑长发被花洒的水淋湿,从外向内,一点点压在了头顶,耳廓,脖颈上。

别枝在氤氲的水雾里合上眼。

渐渐湿透了的长发顺滑披下,如?同一块紧罩在头顶的雨布,眼前被乌云与夜色遮蔽,放大了的只余下听觉。

于是花洒下的水滴汇作了一片雨云。

令人颤栗的雨声里,她仿佛又看见青年站在路灯下,单手提起颈前的黑色绳坠。倦懒嗓音交织着淋下的雨,叫画面被湿透,在她脑海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结缘木。]

[别人送我,招桃花的。]

[算了。]

[不想结婚的话,就管好自己。]

[别瞎撩了,行不行。]

别枝双手抬起来覆住了脸,下压里微微窒息,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那些?声音与画面。

水从她面孔前淌下,像泪痕。

穿过雨布似的湿发,女歌手的声音和着那些?敲打在耳边的雨声,在浴室里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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