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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拐过后院,只见游观月与上官浩男正恭身立在外头等候,他们身后五十步左右更有影影绰绰的几十名好手。

慕清晏正要往前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一回头见游观月居然满脸是泪,神情悲苦,活像拦街喊冤的寡妇。他见自己目光扫来,呜咽一声噗通就跪下哭了,“教主,我我,星儿…星儿她…”

慕清晏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立刻拦住他继续往下说:“你先闭嘴——等星儿嫁人时,我陪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话音都听不出来,没出息的东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游观月擦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上官浩男好心的上前搀了一把,嘴里道:“你哭啥呀,星儿要是能跟了教主,那是天大的喜事。还有你,明明喜欢星儿,偏偏硬撑着不肯说,当心将来后悔!”

“你知道什么,要是有好男人真心待星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游观月犹自抽泣,“可是教主…教主…星儿站在一群丫鬟中,教主没准都忍不住她来!”

“也是哦。”上官浩男点点头,忽又想到一事,“欸,等一下,你从来没派过星儿去服侍教主啊!”

游观月一愣,“对呀!我怕教主吓着星儿,根本没叫星儿进过极乐宫啊!哎呀我怎么忘了…看来教主只是拿星儿去气人的,真是虚惊一场…”说着就破涕而笑了。

上官浩男连连摇头:“哎哟哟,瞧你这不成器的德性,也不知教主能不能在二十年内送出那份嫁妆喽。”

蔡昭气愤愤的回到屋里,只见宋郁之与樊兴家已经收拾停当,宋郁之问她去哪儿,怎么楼上楼下都不见她人,蔡昭强笑了下,“我去后院赏雪景了。”

樊兴家缩了缩脖子:“大冷天的,要不等明天再走?”

“不,今夜就出发!”蔡昭一掌拍在桌上,气势非凡。

另一边,游观月抹干净脸,与上官浩男一起进屋找慕清晏回话,低声询问:“教主,外围的一干人手都布置好了,不论发生什么咱们皆有接应。不知教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慕清晏斩钉截铁道:“今夜就走!”

是夜,两路人马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茶肆,消失在细雪飘飞的夜色中。

高达五十余丈的城墙对于寻常人是天堑,但对于宋郁之与蔡昭来说只是在石壁上落足几次的差别,他俩揪着樊兴家的肩袖几次点足,高高跃起间便越过了城墙,刚在无人注意的幽暗角落中站定,即闻身后一阵沉重而纷乱的人声马叫,仿佛相当数量的人马正在逼近。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之时,只听城楼方向哗啦啦一阵铁索绞动之声,理应严加镇守的城门竟在半夜打开了!猛烈的夜风迅疾将缓缓开封的城门迅疾撕扯洞开,随即便是五六十名劲装骑手拍打着高头骏马长驱直入,而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守卫神情自然,毫无阻拦之意。

借着幽暗的灯光,蔡昭看见这些骑手的衣着,低声惊呼:“玄马黄衣,是驷骐门的人!”

樊兴家瞪大了眼:“弄错了吧,这里是广天门的底盘,其他门派怎能这么刀剑锃亮的跑进来大批人啊?!”

北宸六派虽说分属兄弟门派,但各有各的地盘势力,便是落英谷这么人少势微,又与周致臻戚云柯亲如自家人,也从未允许佩琼山庄与青阙宗的人马进驻过,何况广天门?

蔡樊两人一齐去看宋郁之,宋郁之脸色难看至极,半晌才道:“……这西侧门,是三叔祖的子弟看守的。”

“咱们是第几拨?”一名黄衣骑士勒马驻足,寒冷的深夜中人马均喷出白茫茫的气息。

守卫领队悠然走近道:“你们是最后一拨了,前头三拨人马均已抵达。”

骑士咧嘴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嘶啸而去。

角落中的蔡昭三人面面相觑,宋郁之一咬牙:“要出事了,咱们快去山上主楼!”

广天门依山而建,一道道高大屋宅群落顺着山势层层向上递进。宋郁之虽然年幼就离家去拜师,但依旧清楚记得地形位置。三人避着广天门的巡守弟子,尽量迅速的往主楼靠近,一路上除了樊兴家灌了一肚皮冷风,倒无意外险情。

愈接近主楼,沿途映入眼帘的尽是行色匆匆神情惶惑的各派弟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三人走着走着就发现大部分人群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进,樊兴家不解:“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往哪儿去啊。”

宋郁之凝神一想,道:“那是广天圣堂的方向,是祭奠宋氏先祖与供奉三清上神之处。”

蔡昭撇嘴,意有所指:“也可以当做处置不肖子孙的祠堂来用吧。”

宋郁之目色一暗。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深夜寒冷,各派弟子大多披着厚厚的斗篷,蔡昭出手如电,毫不客气的点晕了三名广天门低阶弟子,扯下他们的斗篷给三人披上,然后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混进了广天圣堂。

圣堂前的巨大平地周围高高燃起的巨大火盆,还有数十支火把,将场中照的犹如白昼一般,被重重人群包围的圣堂前端坐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坐在上首最中间的自是广天门主宋时俊,只见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全不复平日的气焰嚣张。他左右两侧下首各坐了三人,左下是杨鹤影与蔡平春夫妇,右下则是三名蔡昭不认识的老者。

宋郁之低声解释:“这我家三叔祖,二堂伯祖,还有五房的曾伯祖父。他们是宋家如今辈分最高并且门下子弟最多的三位长辈。”

落英谷人丁稀少,蔡昭从没接触过这么复杂曲折的亲戚称呼,当场听懵了,“你们宋家好多人啊……”落英谷十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人丁兴旺过。

樊兴家倒是津津有味,还很热心的凑过去解释,“就是说,这位三叔祖与三师兄的祖父是亲兄弟,二堂伯祖与三师兄的祖父是堂兄弟,那个五房的曾伯祖父大约是三师兄曾祖父的隔了房的族兄弟了吧。”

蔡昭好奇:“所以这些长辈深更半夜的是想干嘛?”

不等宋郁之回应,他爹宋时俊先向杨鹤影开口了。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大半夜的还将所有人都叫起来,就算要给我们广天门定罪,也等青阙宗和佩琼山庄到吧!”

一名神态高傲的老者冷冷道:“别张嘴闭嘴我们广天门,你宝贝儿子做下的祸事,却要牵连数百宋氏族人,实在没道理。我忝为宋家长辈,今日也请大家伙论一论。”

一旁的宋茂之早就忍耐不住了,当下大喊道:“宋君豪你这老匹夫,广天门一直都是门规大于家规,天大地大掌门最大,你反了天了敢在我爹面前充长辈……”

“茂之闭嘴!”宋时俊忍着怒气,“三叔祖,茂之虽然素日莽撞,但至今未有确凿证据是他所为,你现在就急急的给他定罪,未免叫武林同道看了笑话!”

蔡昭左右张望,看到场内果然有许多打扮各异的武林中人,包括云篆道长在内的许多人都参加过当初北宸老祖的祭典。

沙虎帮帮主沙祖光从杨鹤影身后走出来,扯着嗓子道:“还要什么证据,在你们广天门地界上抓到的尸傀奴,还有那些留有广天门剑痕的村民尸首——那段日子刚好你家茂之大公子领着大批帮众频频去到当地,不是他还能是谁!”

顺着他的手指,蔡昭等人这才看见广场一脚放着个巨大的铁笼,里头关了几个衣衫褴褛血肉溃烂的行尸走肉,不住碰撞着铁笼,形象甚是可怖,便是拥挤的人群也远远避开这个铁笼。还有一旁地面上摆放着七八具盖有白布的尸首,所幸现在天冷,并未有尸臭漫出。

宋茂之大骂:“你放屁,我去那儿就是我干的么,我只是看七沐山那片草木茂盛,料想那里必定猎物丰富,多去游猎了几回,谁知道那是什么黄沙帮绿沙帮的地盘!”

沙祖光奔到当中,冲着四面八方连连拱手,捶胸大哭道:“请各位长辈和英雄豪杰评评理啊,我那老岳父这些年已淡出江湖,只带着家眷与一帮老兄弟在那片山头平静度日,谁知他宋茂之见那片山头隐秘,就想夺来炼制尸傀奴,叫我老岳父发现了,他竟一不做二不休,将黄沙帮一众老幼杀了个干净啊!”

“黄沙帮虽然势力微弱,但我那老岳父几十年来在江湖上从不欺凌弱小,只要自己有一口气,总是尽力帮助危难之士,只求各位前辈豪杰给我老岳父做个主啊!”

宋茂之自小到大都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眼下却被描述成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他气的差点要去暴打沙祖光,庞雄信连哄带劝拼命将他拉了回去。

蔡昭忍不住嘀咕:“姓沙的这么会唱念做打,怎么不去唱戏。”

樊兴家低声:“完了,他这一示弱,大家还不都站在他一边啊。”

果然,云篆道长率众而前,“沙帮主不必妄自菲薄,黄沙帮虽然势力不大,但黄老英雄一贯行事豪迈磊落,便是当初聂恒城在时,他也不曾弯过腰,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倘若他真是死于杀人灭口,我等武林同道怎么也得替他伸张冤屈!”

沙祖光抹泪道谢,眼中露出得色。

蔡平春忽然开口:“云篆道长所言甚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是冤屈总能昭雪,是阴谋也总能揭开。”

杨鹤影阴恻恻的说:“蔡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蔡平春没去理他,径直向云篆道长等人道:“武林中事,波谲云诡。那几个尸傀奴大可以是旁人刻意放来广天门地界上的,尸首上的剑招同样可以是栽赃的。说句不好听的,六派同气连枝,许多招数都彼此熟悉,要在几个村民身上留下广天门的剑招痕迹,并非难事。平春托大,我也可以找几具死于驷骐门招数之下的尸首。”

宋时俊面色渐缓:“小春兄弟说话公道。”

他身后的广天门弟子纷纷大声应和。

杨鹤影冷哼一声:“蔡谷主这是话里有话啊,莫不是在指摘我们其余五派中有人栽赃广天门?难怪会养出蔡昭这等女儿,厉害啊……”

“姓杨的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宁小枫断声呵斥,“我女儿做错了事,受了罪,领了罚,那件事就揭过去了!你要是这么喜欢牵扯过往,咱们不如说说当年你被赵天霸生擒,你老子哭天喊地来找我平殊姐姐救命的事?”

“你?!”杨鹤影面色涨红,“大丈夫不与妇人纠缠口舌!”

三叔祖哼了一声:“一码归一码,蔡家小丫头纵走魔教教主,委实是大大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