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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 慕大教主在宁老夫人恐慌的目光中愉快的敬了茶领了红包还亲亲热热的叫了几声外祖母,总算在宁老夫人晕厥前欢欢喜喜的跟蔡家人告了别,与一旁前来接亲爹的宋三公子的灰败脸色恰成鲜明对比。

一边是手足相残家门不幸,之后整顿门第夺回门主之位时还不知要死几个姓宋的, 另一边是人逢喜事春光满面——问君能有几多愁, 壮士一去兮最好永远别回来了。

蔡昭怕这货把宋家父子气出个好歹来, 顾不得依依之情,赶紧扯着慕大教主出了门, 临行前青竹帮帮众再一次含泪欢送。

一行人抵达瀚海山脉时,途径朱雀坛发现众人正张灯结彩, 花帜遍地,气氛热闹的活像村里的土财主办席。蔡昭以为游观月是为了欢迎自己到来而大搞排场,心下十分受用,立刻摆出一幅妖妃嘴脸,对慕清晏表示游观月太善解人意了, 赶紧提拔他当个长老啥的。

慕清晏:“早就提拔了, 只不过游观月在朱雀坛的故旧部众多, 大家要给他贺一贺。而且不是贺喜升迁,而是贺喜成亲。游观月要娶星儿了。”

自九蠡山回来后, 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大彻大悟, 还是上官浩男一脑门子‘汝妻子吾养之’的承诺, 游观月一回来就向星儿提了亲,星儿笑出了眼泪, 一口答应。

蔡昭本想去问星儿是否真心愿意嫁游观月,首先差点被她屋里堆锦叠绣和珠光宝气闪瞎了眼, “游观月这是给你攒了多少嫁妆啊。”她脸红心跳的拎着一只足有半斤多重的金凤挑心, 硕大的凤翅下是累累宝石。

“他也不怕压断你的脖子。对了, 游观月怎么忽然决定娶你了,他不是钢口铁齿咬定了要给你找个可托付有才德的良人么?”

星儿脸红到耳后根,手上的帕子绞成一股麻花:“……他说,直到生死一线时,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愿把我交给任何人照顾。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放心。”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尤其是那种三妻四妾的花心之辈!”

这话内涵的太明显了,蔡昭哈了一声,又问,“这回游观月是想通了,倘若他一直想不通,那你怎么办?”

“……我们以前境况很是艰难,可主人不论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回来时总宽慰我别怕别担心,一切有他呢。从小到大,除了主人我心里再没第二个人啦。他愿意娶我,那是很好;他若想不通,那我也不嫁别人,一辈子伺候他便是。”星儿声音虽轻,语气却十分坚决。

蔡昭若有所思,摘下蔡平殊所赠的珠翠双镯给星儿添妆,星儿吓的连连摆手。

“你受得起。”蔡昭亲自给她套上双镯,“姑姑见了你,也会喜欢的。”

回去见到慕清晏时,蔡昭犹自感慨,“愿天下有情人都能像他俩一样,虽经历波折苦难,最终能苦尽甘来,姻缘美满。”

慕清晏翻眼一瞪,石头缝里也能找茬:“难道我们不是么,若论波折苦难,还有谁比得过我们?为何要羡慕别人。”

蔡昭:“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谁知慕清晏念头一转,又笑道,“不过你说也对,我们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苦尽甘来,你我却是心心相印,始终甘甜,从来没苦过。”他笑的颜若春花,绚烂明媚。

蔡昭:“……”你高兴就好。

慕清晏没高兴多久,就提出要带蔡昭去一个地方看看。

两人向后山走去,蔡昭对沿途颇是眼熟,“这是去你家祖先坟冢禁地的方向,你又想念令尊了?陪你祭拜慕伯父我是无妨啦,不过今日是游观月和星儿的好日子,山下锣鼓喧天的闹腾,你要对令尊说啥。”

“不是拜祭我爹,到了你就知道了。”慕清晏边走边不悦道,“……游观月这点排场算是什么,等你我成亲时,定比今日热闹十倍。到时候,我要整片山头红霞遍地,熠熠生辉!”

“行,行行,不过…”蔡昭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也,不必太过铺张吧。”

慕清晏眯眼:“你又在转什么念头?”

蔡昭苦脸:“我爹娘到底是落英谷主,跑来魔教总坛嫁女儿,总是…不大妥当吧。”

慕清晏心念飞转,立刻道:“那就去落英谷办婚事好了,让镇上的乡亲一起热闹热闹。”

“将来万一有人说落英谷勾结魔教,借口寻衅滋事怎么办?”

“那就去佩琼山庄办,临沭救了周致娴的命,周家这点面子应该给吧。”

“跑去在前未婚夫婿家中嫁人,慕教主您真天纵奇才。”

“那就去广天门办,那里地方大,厅堂也有气派,反正你口口声声和宋郁之情同兄妹,正好去那里办喜事,算是宋郁之嫁妹妹!”这话明显在赌气了。

“……你饶了三师兄吧。”

那日宋郁之临行前,似乎有许多话跟蔡昭说,但慕清晏在一旁哼哼唧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最后宋郁之什么也没说,只道了一声‘师妹珍重,后会有期’。

慕清晏:后四个字可以省略的。

蔡昭有点挂念宋郁之,“唉,三师兄此去平息家门龃龉,不知顺不顺利。”

慕清晏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我不是说了嘛,看在大家共患难一场的份上,本教可对宋少侠鼎力相助,谁知道他一口回绝,那就靠他自己吧。欸,到了!”

前方正是慕氏禁冢。

蔡昭奇道:“这里不就是你家禁冢么,还说不是来拜祭你爹?”人家大喜日子你就算心里再酸,也不用到亲爹坟头去诉苦吧。

“着实不是,我要带你去看另一个人,慕正扬。”

洞窟外冰冷阴森,幽林昏暗;洞窟内却出奇的干燥适温。

上回蔡昭忙不择路的一心狂奔,从未注意到洞窟内的布置,这次慕清晏领着她将两条一模一样的洞窟俱走了一遍,最后停在慕正扬的枯骨前。

自慕清晏发现这处双子洞之后,便不允许教内任何人靠近,慕正扬的枯骨至今维持着半坐姿势靠在洞壁上。

“这……就是慕正扬?”蔡昭不敢确定,这个毁了姑姑半生之人,当年掀起滔天血海之人,居然在寂静无人的黑洞中缄默的躺了十几年。

慕清晏称是,又指着玄铁护甲与枯骨断裂的致命几处,“这处,这处,还有这处,确然是艳阳刀所致。”

蔡昭怔怔道:“之前我听到姑姑亲口告诉师父,她已杀了慕正扬时,我还隐隐怀疑过,怀疑姑姑会不会心软,会不会其实将慕正扬囚禁在了某处——反是师父断然否决。师父说姑姑不是这样的人,慕正扬既害死了孔丹青大侠他们,姑姑就绝不会饶过他。姑姑说已杀了他,那就一定是杀了他。”

“师父说,说姑姑不是那等是非不分困于情爱的平庸女子。……世上有些事,远比男女之情更重要。”

慕清晏默了一刻,“恐怕戚云柯才是这世上最了解你姑姑的人,慕正扬倘能及早明白这一点,就绝不会打着先斩后奏的念头,觉得哪怕被你姑姑知道了他的阴毒谋算,日后也能将她哄转回来。”

“他怎么能这样!”蔡昭珠泪盈腮,想到姑姑病骨支离的寥落的模样,她泣不成声,“我姑姑那么好的人,慕正扬怎么能这样害她,利用她!姑姑待人一片赤诚,当她知道是自己的心上人害死了隐藏各处的弟兄时,她该是多么伤心多么自责!慕正扬怎能这样狼心狗肺,凉薄狠毒,他,他没有心么……”

慕清晏抱住女孩,不住轻拍她的肩背,吻了吻她柔软的发顶,“其实,我觉得慕正扬也不全然对你姑姑无情无义。”

蔡昭抽抽搭搭,“你怎么知道。”

慕清晏俯身下去,以掌作刀,向着枯骨虚虚斜劈,再掌刀侧转,“这应该是你姑姑的‘大风川破晴刀法’中的最后一式‘风萧水寒’吧。”

蔡昭吸吸鼻子,“嗯。”

眼泪迷蒙中,她心头浮现姑姑札记中的几小行字——

【初得宝刀‘艳阳’,喜不自胜。

次月,余途径一平坦河川,于风和日丽之际忽得了悟,随即拔刀而舞。

刀起之时,河川中平地起狂风,晴空破烈日,飞沙走石,势不可挡,遂取名‘大风川破晴刀法’。】

“‘风萧水寒’应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吧。”慕清晏不止一次见过蔡昭练刀,也听她说起过刀法来历——这招并不在蔡平殊初创刀法中,而是后期所创。

蔡平殊虽然年少丧亲,寄人篱下,但毕竟天资卓越,屡有奇遇,兼之性情开朗,踏入江湖后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亏。若不是情势到了极其险恶的地步,她委实不会创下这等两败俱伤的招数。

当她向着昔日恋人慕正扬挥下这一刀时,可见她已下定决心玉石俱焚了。

“慕氏家传的武学也不是摆设,就算慕正扬蠢货一个,功夫没练到家,也不至于毫无抵挡之力。”慕清晏指着枯骨的两臂衣袖。

最上等的揉丝缂料,十几年后依旧微微闪着金丝光芒,隐约可见衣袖上被刀风撕扯的惊心裂痕,可见慕正扬生前与蔡平殊应有过一场打斗。然后双臂骨骼与衣料上均未见斜上直下的决然刀痕,可见蔡平殊劈出‘风萧水寒’之时,慕正扬并未出手抵挡。

“若说慕正扬以内力抵挡,或使出暗器,可你姑姑却并未受很大的伤。”慕清晏缓缓站起,“按孔丹青被发现惨死的时候算起,到涂山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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