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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已经开始有些糊涂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前提是不用药。”

司空大夫点点头,不疾不徐地捻着胡须:“回世子,老夫近日发现,用酒液为人降温是一个好办法。”

卫璟疑惑道:“酒液?”

“正是,用酒液涂抹在世子……呃,”司空大夫余光已经发现了榻上之人是世子妃,因此也就不敢乱看,低着头说道,“……发热之人的臂弯、掌心、足心、两腿、以及腹前,这样一来……哎哎哎戏命大人……”

卫璟没空听他长篇大论,朝戏命一挥手,没等司空大夫摇头晃脑地将自己分析出来的道理对卫璟说完,戏命就直接将他端了起来,动作利落地送出了清沐阁。

******

卫楚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他向往了无数次的年少时光。

父亲母亲的背影模糊,但总归是能勉强听见那温柔唤他的声音。

卫楚拼命想朝他们奔去,却被人桎梏着手脚,难以动弹半分,只能抽噎着求他们不要走,让他们回头看看自己,哪怕让他记住他们的脸也好。

场景突变,是卫楚跪在地上的模样。

他的腹中莫名地有些发涨,隐隐还传来零星的痛意。

“大胆死士!是谁允准你私自孕育侯府子嗣的?”

正襟危坐在堂上的镇南侯看上去越发威严,连同一边端坐着的长公主殿下都在恨恨地瞪着他,似是因为他,才让侯府蒙上了奇耻大辱。

卫楚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正对上了卫璟那双已恢复神采的眼眸。

“阿璟……”卫楚的嘴唇轻颤。

镇南侯骤然抡起一鞭子,狠狠抽在了卫楚的脸上:“闭嘴!你没资格叫他!”

火辣辣的痛意让卫楚顿时咽回了对卫璟的低唤,湿意顺着颊边滚滚而落,他垂眸看着地上逐渐汇聚起来的一汪血洼,心头满是迷茫。

他如何能生得出孩子?怎么可能?

“给本候剥开他的肚子,看看那腹中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妖物!”

虽是命令下人,可镇南侯却亲自从桌上拿起一柄薄刃,狞笑着站起身,踱步过来,蹲下身子按住了卫楚的肚腹。

不知怎的,被人点破了腹中孕育了生命,他便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孩子,真真切切地存活着。

“……不要!”卫楚惊慌失措地护住自己的肚子,乞求地看向卫璟,“求求你救救他……”

卫璟的眼神中只有鄙夷,与横生的怒意。

卫楚看得出来,卫璟眼中弥漫着的不悦情绪,是与他行周公之礼的懊悔。

“千算万算,独独算漏了你是男子,属实是令我感到……恶心!”卫璟的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薄刃闪着刺目的寒芒,卫楚顾不得为卫璟的绝情感到难过,不顾一切地握住冷冽的刀刃,制止它刺向自己的孩子,然而腹间却倏地传来一阵冰冷的凉意——

远处踉踉跄跄地跑来了一个稚童,那张脸白嫩可爱,可衣襟上竟蔓延着血迹,他扬起肉嘟嘟的脸颊,软软的小手握住卫楚的手指,委屈地哭了起来:

“爹爹~”

卫楚猛地睁开眼睛,单薄的胸膛被大口大口的喘息填得极满,忽而又压得空瘪。

他大力挣动着,喉间的呜咽变成了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娘子?娘子你醒醒!做噩梦了?”

卫璟的声音闯入耳中。

卫楚定睛一看,瞳孔紧缩:“世子?!”

他对卫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床榻边上这件事情太过震撼,一度完全忘记了两人之前商量好了,应当叫卫璟“相公”的事情。

梦,是梦。

他没有怀孕,卫璟也没有发现他是男子……

卫璟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也根本没顾得上像往日一样去纠正卫楚叫错的称呼,他呆呆地看着卫楚的眼睛:“娘,娘子,你醒了。”

“……我……做了个噩梦。”

卫楚忙抬手确认着卫璟的眼睛,见他面对自己突然袭击到面前所带来的疾风并无反应,方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卫璟手中的东西。

他的左手还握着桂花清酿,右手是浸透了酒液的丝帕。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显然卫璟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他摸索着将酒瓶放在矮桌上,甚至还“不小心”地将瓶子碰倒,撒了一地都是。

酒香弥漫,卫璟红着脸对卫楚说了声抱歉,然后又说道:“到了用膳的时辰你没有出来,阿黛又不好直接进你的卧房……”

卫璟撒起这种谎来脸都不红,左右厢房里的那些人醒来也不记得当日发生的事,他便一股脑儿地将理由安到了阿黛的身上,“所以来叫了我,扶着我过来,她才好开门,我摸你的额头很烫,便听了司空大夫的法子,用酒液为你降热,还没来得及开始,你就醒了。”

说这话的时候,卫璟心中得意洋洋。

还没来得及开始?笑话,已经结束了。

卫楚警惕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见衣领处翻折的褶皱仍旧和他离开卫楚卧房时,仓促间掖好的痕迹似乎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了心来。

昨夜仗着卫璟神志不清,加上卫璟让他掏出那画本子时的生涩模样,不难看出卫璟从未涉足过男女之事,因此当时同样热意上头的卫楚也就没有多想,只顾着将人身上的毒给解了,日后的事情,便放到日后再说。

可卫楚完全没有想到,这“日后”来得如此快,竟容不得给他足够的清醒时间进行组织解释的理由。

而今日的这个梦,却也恰恰反映了他心中最为恐惧的真相。

“我……”卫楚惊魂未定地闭了闭眼睛,刚要避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的话题,“世子可曾用膳?可需要……”

卫璟目光沉沉地望着卫楚紧攥着被角的苍白手指:“昨日委屈娘子了,日后,卫璟自当对娘子真心相待,荣辱与共。”

言罢不等卫楚回答,卫璟就从床榻边站起身来,扭头唤阿黛将自己扶出了卧房,把空间留给卫楚一人。

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怕是心中还存着什么顾虑。

这个时候……便不逼他承认了。卫璟心想。

卫楚轻眨了一下睫毛,洇去眼尾不甚明显的水渍,半晌,低低叹了口气。

******

风和日暄,碧空如洗。

身子已然大好的卫楚正坐在廊下的矮凳上给元宵顺毛,他低垂着眼睛,皱眉琢磨着这侯府中最有可能给卫璟下药的是何许人也,却突然被身前的高大身影挡住了视线。

还没等卫楚抬起头来,就先一步听见了戏命的声音。

“世子妃。”

他们两个的身份,本不应该随意交谈,可这人是戏命,一切便都算得上正常。

“戏命大人。”

见卫楚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回应自己的话,戏命倒也开门见山:“听格芜说,往日拦截刺客时,曾见识过世子妃的剑法,可谓是精彩至极……”

戏命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隐隐透着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锋芒。

被那双眼睛盯着,卫楚很容易便把自己代入到了曾经的生活中,那种暗无天日的窒息感瞬间又将他整个人都死死笼罩在了黑暗中。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微仰着头,对上戏命的眼神时,心头已经被不详的预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戏命缓缓说道:

“不知……属下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世子妃的白、虹、贯、日。”

卫楚周身的血液顿时变得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