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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对亡者的哀伤,大家相谈甚欢。

从五岳盟会到逍遥津,这一路走来,

衡山、泰山、恒山,华山四派,更加团结。

左冷禅的野心四派掌门皆知,眼下这唇亡齿寒的局面,各派只要有难,其余三派都不会不管。

当天下午,泰山派也离开庐州。

傍晚,庐州城北醉仙居二楼。

赵荣与令狐冲对坐一桌,身边是靠南的窗扇,挂着一大串红灯笼,旁边还有两幅诗词,是路过本地的文人墨客留下来的。

桌面摆着两条鲋鱼,一盘榆钱糕,一盘形如木耳的地衣菜。

还有两碗饭花子。

这是一种似蝴蝶状的花,采其花煮熟,和梁米作干饭,食之味甚香。

当然,也极适合下酒。

好酒好菜,又有好朋友请客对饮对话,令狐少侠本该一脸快意才是。

可是

当赵荣遵照约定讲起在阳城那晚为什么放跑‘魔教贼人’时,令狐冲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可置信之色。

这是师父师娘从未与他说过的。

左大师伯在他心中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有这般多的黑暗面他却万难想到!

令狐冲不是个笨人。

联系到离开嵩山后的种种,又想到五岳盟会时各派掌门与左冷禅的对话。

此时此刻

他才算真正体会那些话中的深层含义。

华山派的危机,何其之大!

“令狐兄令狐兄.”

赵荣笑着在他眼前招招手,令狐冲从沉思中转醒,惭愧道,“定是我不够稳重,师父师娘才不将这些事告诉我。”

他颇为惆怅,顿时手朝酒坛拿去。

然而,他却拿了一个空。

那酒坛,已经被赵荣拿在手里。

“你一有事便想喝酒,如何能振作?须知举杯消愁愁更愁,何不勤练武艺,踏实做事。”

令狐冲闻言,不由正色:“荣兄所言极是!”

“师父师娘顶着这般大的压力,我令狐冲作为华山大弟子,该向荣兄学习,替他们分忧解难。”

他连忙朝赵荣拱手,一脸真诚。

“今日得师弟点醒,内心惭愧万分,令狐冲感激之至。”

“我必勤恳练武,他日再见”

令狐冲放低声音道:“一定多和甚么甚么东西南北不败的多过几招。”

赵荣笑了,“我那什么不败的是玩笑之言。”

“不过.”

“令狐兄便不要说玩笑话,要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劝你,否则可不会浪费口舌,惹人不喜。”

令狐冲看着赵荣,不由欣喜而笑。

‘有赵师弟这样的奇人当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这时赵荣又拿起酒坛,给他添酒。

“来,干一杯。”

“干!”

等他们放下杯盏,令狐冲又问起一些嵩山派的事。

那些能讲的,赵荣都说给他听了。

甚至还谈到“赖志芮”这样一个人。

若是以往,谈到门派有叛徒,令狐冲绝对自信华山派不会有。

可突然瞧见左大师伯的阴暗面,他又没那般自信了。

眼界一旦开阔,哪怕再瞧一件非常熟悉的东西,也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细节。

自被华山夫妇养大以来,令狐冲从未像今日这般思考。

赵荣倒是成了他的引路人。

“这次回华山,我要去思过崖闭关练剑。”赵荣眼前一亮,来了精神。

“好!”

“多练。”

“希望你能练成精妙剑术,到时候我们仔细切磋一番。”

“一定!”令狐冲又与赵荣喝了一杯。

以二人的功力,这一坛酒下去,不会有半分醉意。

赵荣瞧着酒蒙子有点改变,不由暗暗点头。

令狐少侠做朋友,那是极为够朋友的。

此番良言相劝,又知晓了华山派的难处,希望他真如今日所言,能上到心里去。

也盼他早日遇见那击败塑工老人的江南男子。

赵荣期待得很,也想见识见识独孤九剑。

吃完喝完,赵荣喊小二过来结了账。

正准备下楼回客栈,忽然听到有人用川西口音说话。

“师兄,那群香阁的女人要得很呐,师父叫咱们到庐州办事,可算是捞到美差喽。”

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逃不过赵荣的耳朵。

又听一人打趣:

“五岳剑派与魔教斗得凶狠,这下有热闹可看了。”

第三人道:“任他们斗,莫挨到老子们办事就行。”

赵荣眉色稍动。

又是青城派,看来庐州也有福威镖局分局。

青城派势力不算强,但人数众多,余沧海有妻有妾,还有四个儿子,主打一个繁衍能力。

他们一出动,便成群结队,如江湖鬣狗。

想到此节,又想到在江城碰到的青城弟子,心下多了一份计较。

“赵师弟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到几个川西口音。”

“哦,那不奇怪,今早我还遇见几个西域人。”

“……”

他们一路聊着,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悦来客栈。

令狐冲身上带着酒气,碰到客栈门口处的岳不群与宁中则,没等他心虚,赵荣已经迎上去打招呼。

“岳师叔,宁师叔。”

“师父,师娘。”

岳不群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宁中则笑望了令狐冲一眼,又看向赵荣:“你们怎的回来这般早?”

“我想多饮几杯的,但师兄惦记两位师叔,便早早回了。”

宁女侠笑出声音,显是不相信这般话。

又和颜悦色:

“等赵师侄有空来华山赏玩,你们若有兴致,再大饮也不迟。”

赵荣笑着应好。

令狐冲在一旁不由笑了。

‘看来,若是有赵师弟的成就,饮酒在师父师娘心中,也不算错了。’

他这般想了一瞬,又看向岳不群与宁中则。

想到师父师娘将他养大成人,传授武艺,便如亲爹亲娘一般。

如今华山有大难,他却无力分忧,登时心中生出无限自责情绪。

他开口问道:“师父,我们几时出发?”

岳不群瞧了瞧天色,“明日无雨的话,一早就走。”

宁中则对令狐冲实在太了解,听出他话音不对,又瞧了瞧他的脸色,不由询问:

“冲儿有什么想法吗?”

令狐冲道:“师父师娘,回华山之后,弟子想去思过崖闭关练功。”

华山夫妇闻言,先是一愣。

不仅是宁女侠,就连岳不群在定睛瞧令狐冲的神色后,也露出笑容。

宁女侠大为欣慰:

“只盼你不是一时兴起。”

令狐冲朗声道:

“弟子要勤练武艺,等赵师弟上华山,定在思过崖上将输得半招赢回来。”

宁女侠闻言说了一句鼓励的话。

岳不群先道一声“好”,又追上一句:“你早该如此”

翌日,天放晴。

华山派连同受伤的劳德诺、高根明在内,一齐与衡山派众人告别,骑马朝三秦大地而去。

一路上,劳德诺、陆大有、施戴子、英白罗,岳灵珊等人都凑在令狐冲身边。

因为要返回华山,又脱离了正魔两道厮杀,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岳灵珊问:

“大师哥,听说你要回思过崖闭关,是不是因为衡山派的赵师兄啊?”

令狐冲还没回答。

一旁的陆大有不禁摇头。

下山之前,陆大有对自家大师兄是极有信心的。

可现在嘛

“大师兄,你若和赵师兄相斗,还是斗酒更有把握一些。”

陆大有道:“遇到史登达师兄的话,你哪怕松散一些,捉萤火虫、斗蛐蛐,都能赢过他,毕竟天赋比史师兄强。”

“可遇到衡山赵师兄,那可就是大大的麻烦事了.”

“这赵师兄的天赋,也远强过史师兄。”

“大师兄你多捉一只萤火虫,恐怕就要多输一招。”

岳灵珊瞪了陆大有一眼,却也接上了他的话。

“大师哥若是勤练武艺,从赵师兄手上赢半招回来肯定有机会。”

“不过.”

“那要再多练一段时间。”

“这次我在觉悟山上看到赵师兄对付魔教贼人,他的剑法当真了得。”

岳灵珊说完,有些担心地瞧着令狐冲,怕他心累此事。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

觉悟山上倒在赵师兄剑下的魔教贼人恐怕有一旗人马。

五岳各派年轻弟子,哪个也办不到。

一旁的劳德诺好奇问道:“小师妹,赵师兄的剑法是怎样了得的?”

“快,”岳灵珊回忆道,“招法上我也说不清楚,但总能快速出剑,快速杀人。”

令狐冲想起赵荣的一些话,不由回应:“小师妹,那是赵师弟在衡州府与魔教拼杀时练出来的。”

“剑若不快,就要被魔教所杀。”

“这与在嵩山比剑时截然不同。”

几位同门都点了点头。

令狐冲双目中闪烁一丝焦虑,又认真道:

“逍遥津一战,魔教定会反扑。我华山派这次有伤有死,各人艺业远应付不了这般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