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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下独山秋寺磬,人随大舸晚江波。

乘船南下,不逾五日,衡山一行人便从枞阳到九江府。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一路经过运河沿线,城、镇、村、集数里相望。

尤其是繁华地段,沿岸叫卖之声直入舱内,门人弟子的目光也掠过那些商铺茶楼,酒肆饭铺。

笙管之歌、莺莺笑闹从慢行的花船、江山船内袅袅传来。

当初押镖走货,两岸景色再盛,赵荣也只走马观花,不敢流连。

如今心如海阔,似天高远,不禁游目骋怀,笑望江边一杆风旆。

又见一戴笠披蓑老人,一钩香饵,独钓残阳。

江岸落英缤纷,映照得江面泛起一片红光。船在波光中飞进,沐浴在红光之中,转眼间就驶入榆堤夹岸江面。

此地乃吴头楚尾,因近浔阳,一提司马青衫,那是大大有名。

赵荣大觉有趣,不由朝江边花船瞧去。

“师兄,你在看什么?”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我在找琵琶女,”赵荣说完便摇头,觉得这样说太露骨,又道,“我在瞧醉吟先生上的船。”

向大年等人皆不苟同。

显是对靡靡之音欣赏不来。

但他们还是在榆堤停船,几名同门下船采买日用。

这一晚,大家就等在浔阳江头。

第二日,第三日,他们都没有走。

直到第四日。

去江城办事的凌兆恒与柴金石才赶上队伍。

他俩一到,衡山一行又从浔阳江头出发。

“耽搁这般久,可是碰上麻烦事了?”赵荣问道。

“不算麻烦,只是正好赶上个热闹,”凌兆恒坐在甲板上,“我和柴师弟到荆山刀馆时,那边正有两伙人对峙。”

“便是那日碰上的青城弟子,这些家伙本事一般,却猖獗得很。”

赵荣又听一旁柴金石补充,“师兄当日救下副馆主成宝铨,两个青城弟子有恙,于是上门找武馆麻烦。”

上梁不正下梁歪,青城弟子做这种事倒不奇怪。

“可是打起来了?”

二人皆摇头。

柴金石道:“荆山刀馆馆主、副馆主憋着气,青城派来了十余人,加上他们在川西一带的声势,刀馆的人不敢招惹,没有先动手。”

“青城派那几人则是忌惮师兄,话语中向成宝铨打听师兄身份,显然是欺软怕硬。”

“我与凌师兄到场亮出五岳弟子身份,有一青城弟子不信,出剑试探,结果不到十招就败在凌师兄剑下。”

“他们放了几句狠话便一溜烟全走了。”

说到这些青城弟子,二人脸上闪烁起鄙夷之色。

“信呢?”

“单独交给了两位馆主,他们与青城派交恶,对师兄的交代一定更为上心。”

凌兆恒笑道:

“那馆主是个机灵人,热情挽留我们两日,又请来一些好友相陪。”

“咱们明白他的心思,不过想到他能在江城为师兄办事,便帮荆山刀馆撑了撑场面,免得青城派又来坏事。”

“那成宝铨得师兄救命,想来拜会。”

“刀馆馆主将他拦住了,说等办好事,一道再来拜山。”

赵荣笑着朝他们拱手,感谢话还没出口就被二人拦下。

他俩把事情交代完便去与同门叙话。

赵荣寻思着青城派的动作。

九江府也有福威镖局分局,靠南边衡山派耳目更广,派人盯着九江这边,再结合江城福威分局的消息,便能猜到青城派何时动手。

届时我去一趟福州,助林家平掉此劫,还上欠下的恩情。

船朝西南,路过险滩。

岸边纤夫“啊好——”的号子声响彻两岸,有时号子声极大,甚至盖过急流咆哮。

险滩一过,号子声又变得悠扬轻快,大有“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船上众人的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

山高猿狖急,天静鸿雁鸣。

越是靠南,啼鸣声越响。

浮云卷霍,明月流光。风瑟瑟兮野苍苍,湘水翻波大雁翔。

潇湘大地卷起霜寒之气,众人心头却暖呼呼的。

走走停停,逍遥津正邪大战后第三十九日,湘水中的鳙青便在眼前跳波。

傍晚。

衡阳螺粟码头如往日一般车水马龙,船进船出,人来人往。

南来北往的商客、闯荡江湖的武林人、欣赏潇湘秋景的旅者、堤堰边神色忧郁的逋客,泛舟而回的打渔人,码头帮工掮客.

说话声骡声抛锚声马蹄声,都被响亮的叫卖声压了下去。

微风万倾靴纹细,断霞半空鱼尾赤。

赵荣立身船头,心下莫名生出一阵感动。

傍晚时分,江上水天一线,码头热闹喧阗,如置身在一副古朴画卷中。

衡山派的大船到了码头,并未引起多大动静。

在普通人眼中,他们与那些江湖人也没甚么分别,早在码头边看腻了。

“看那边。”

吕松峰站在赵荣身边,朝堤岸边柳树下指了指,那边正有一道绿衫人影,亭亭而立,正在朝他们欢快招手。

赵荣一脸笑容,一旁的吕松峰已在挥手。

“师父,诸位师兄师姐~!”

船还没靠岸,岸边清脆的少女声就响了起来。

吕松峰道:“数月不见,小师妹就如春日竹笋,又冒一节。”

“欸~!”

一旁的凌兆恒不满,“竹节竹节,英气太足。应当是高柳鸣蝉下的夏日雨荷,清丽脱俗。”

“师兄在中原一地多有情缘,惹得那般多的侠女伤怀,我潇湘无情客,原是见多了清丽人。”

“哈哈哈!”众人一边下船一边笑。

赵荣没理他们打趣,下船用手在少女头上略一比划。

“也没见得长多高啊?”

曲非烟拽着他的袖子,将他的手拉下来。

那双正晃荡着湘水霞光的大眼睛透出不满之色,脸上的表情却那般精灵可爱,“长高了,谁说没长高。”

“师兄师姐们都瞧得出来,本门大师兄却瞧不出来。”

她口中说着不满的话,脸上却溢满笑容。

“师父!”

曲非烟连忙恭声打招呼,莫大先生微笑点头,瞧了她一眼,又朝赵荣指了指,“你师兄要回家一趟,你陪他去吧。”

“好。”

众门人识趣走开,不管这对少男少女。

入了衡阳城,刘府弟子全都去拜会恩师,鲁连荣那边的弟子也是如此。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

曲非烟与赵荣一道朝赵家坞走,他们路过了同福客栈,暂时没进去。

路边有人扛着糖葫芦卖,赵荣买了两串。

他俩边走边吃边聊。

曲非烟与他说衡阳城周边的事,赵荣则是将北上中原的事说给她听。

本想着嘘寒问暖的,一见彼此都好好的,就没那般多扭捏。

到了赵家坞老家。

赵荣发现爷爷已经等在桌边,几个菜都用蒸笼热着,还温了一坛酒。

“全师兄说你今日回来,我早告知了爷爷。”

曲非烟提了一句,很自然地搬来竹凳坐下。

赵福在旁笑骂一句:“非非来得勤,比你这个不着家的更像我孙子。”

赵荣歉意一笑,又问:“爷爷,恁要不跟我回门派那边住下?”

“你在外边惹了大祸?”赵福问。

赵荣摇头。

赵福一边掀开蒸笼一边道:

“我去你门派那边连个说话的都难找,在此地还有许多与我一起打渔的,我去你那边作甚。”

“你也不用操心,爷爷活了这般大年纪,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当初在潭水上打渔也有江湖匪盗,何曾怕了他们,还不是照样过日子,现在年老了更是如此。”

之前问过几次,都是这般结果。

赵荣也只是尝试一下,没再多劝。

赵福见到孙儿手脚健全归来,心里便踏实了,中原之地发生什么,他也管不着。

赵荣只挑些有趣的说给他听。

比如五岳盟会上吃了什么,比如少林方丈与武当道长是个什么样貌,比如五岳盟主是怎么勉励他好好练武的。

那些残酷打杀,赵荣选择性跳过。

“来,喝酒。”

“干。”

曲非烟也端起酒杯。

赵荣在一旁笑道,“小少女不可饮酒。”

“你又没比我大多少,是吧,爷爷。”

赵福笑着点头。

她练有一身内力,喝一点酒是不会醉的。

只是几杯酒下去,没运内力压,登时俏脸飞霞。

用完饭后,赵荣也偷闲不练功,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曲非烟就坐在一旁。

听赵荣讲起华山派的事。

最有趣的要数那个字谜,也就是“狐”字。

曲非烟双手捧着脸蛋,揉散脸上的酒红,顺势说道:“荣哥,我也考你一个字谜。”

“你考。”

赵荣说完,便见她朝门口柴扉上指下指,“那是什么字?”

赵荣瞧着柴门,“你总得有点提示,随手一指太过宽泛。”

曲非烟却道:

“师兄,华山小师妹说左边一个小狗,右边一个傻瓜,这样的字谜很有趣,却是故意重形叫你猜的。”

“本门呢”

“重形的乃是基础招法,高妙剑招要重意,靠悟性。”

她二目有神,笑望着赵荣,“荣哥作为本派大师兄,悟性那般高,怎会被一个小小的字谜意境难倒呢。”

赵荣一点不在意她给戴上的高帽,“给个提示。”

“提示就是那个衡门。”

赵荣思考了几秒钟,“再给一个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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