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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娥的到访, 让闻亭丽意识到最近公司的事务有多繁重,她不在,黄姐一定忙坏了。

好在她本身也没什么大碍, 连日来又休息得甚好, 说复工就复工了。

一回去就风风火火投入《双珠》的拍摄中,同时紧锣密鼓帮玉佩玲筹划新戏开拍的事。

仅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双珠》剩余的棚内部分都拍完了。与此同时,秀峰影业为玉佩玲量身打造的新片《天堂花园》宣布正式开机。

为此,秀峰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开机仪式,当日来了不少达官丽姝,各大报社、股东们、影迷们纷纷到场祝贺,几位股东里,最高兴的当属高筱文,她是闻亭丽的挚友,同时也是玉佩玲的资深影迷,从前这两人的电影档期撞在一起时, 高筱文常常为自己去哪一位的首映礼而头疼。

如今两位心爱的女明星都在同一家公司, 叫她怎能不开心, 当晚她喝了好几杯鸡尾酒,醉醺醺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黄远山开车送她回的家。

《双珠》的棚内戏虽然拍完了,但外景部分还没结束,原计划是要去宁波的少白岭古道等地采景的, 但考虑到临近年关, 当地天寒地冻的, 于是决定等过完了元宵节再出发。

腊八这天, 天气冷得出奇,客厅里早早就烧起了壁炉,吃过早饭,闻亭丽在壁炉前的地板上打电话,她的腿边,放着一大堆礼盒。

左边那堆,是她作为秀峰的老板,为社会各界朋友们准备的节礼,等下就要寄出去。

另一堆则是别人送给她的礼物,尚来不及一一拆开看。

“今天我在家休息……”闻亭丽像只懒猫一样趴在沙发边缘,轻声细语讲着电话,“你呢,你早上吃的什么?咦,我好像听见高庭新的声音了,又是为那个游乐场的项目来找你?你昨晚落了东西?

我找找,什么样子的盒子,急等着要用吗?待会我找到了,马上叫老李给你送过去。”

听着听着,闻亭丽噗嗤一声笑起来。

“陆先生好大的架子……好吧,不是不可以亲自给你送过去。但你得一个人在办公室等我,再就是,像上次那样把吃的喝的都提前准备好……等等,我好像找到了,是一个方盒子对吗,好重,落在茶几下面了。”

陆世澄在那头说:“你帮我打开看看有没有摔坏,董事会等着要用。”

闻亭丽不明就里,将听筒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拆开盒子,眼前倏地一亮,里面竟是一块钻光熠熠的女士手表。

那璀璨光芒像是游动的银蛇,一下子就游进了她的心。

她屏住呼吸把手表从底盒上摘下来,目光细细描摹着,透过透明的背壳,能够清楚看见标芯里转动的复杂齿轮,表壳边缘刻着一行「P」打头的字母,俨然与陆世澄常戴的瑞士手表是同一个牌子,款式独特而秀气。

她听到他在那边说:“喜欢吗?新年快乐。”

她的心早已像浸在绵软的奶油里面:“你真是……”

挂完电话很久,她仍对着手表微笑发呆,应是专门为她定制的。因为她从未见别人戴过类似的款式。

她试着将手表套在手腕上,居然一寸不差。

周嫂进来,看见闻亭丽在那儿笑吟吟发呆,随口问:“陆先生中午过来吃饭吗?”

闻亭丽忙跳起来:“他不来,我也不在家里吃,您不用给我们留饭,我得出门了。”

与他送的新年礼物一比,她顿觉自己准备的那份礼物不够别致,等不急要出门去首饰行里逛一逛,这时董沁芳打来电话:“速来我家,高筱文很不好!”

闻亭丽火急火燎驱车赶往董沁芳家,上楼,董沁芳的卧室门开着,往里看去,就见高筱文躺在窗下的长榻上,脚边放着好几个大行李箱。

燕珍珍和赵青萝也在,两人迎出来说:“前些日子就发现她不对劲,只要参加宴会,不喝个酩酊大醉绝不罢休。今天这样冷的天气,莫名其妙带着一大堆行李来找沁芳姐,一问,只说要离家出走。”

闻亭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长榻边,摸摸高筱文的额头,好歹没发烧,只是身上酒气冲天。高筱文紧闭着双眼,面朝沙发里侧默默流泪。

“出什么事了?倒是说话呀,你要急死我们是不是?”

高筱文猛擦一把眼泪,从沙发上跳起来:“同样是高家人,他高庭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呢,不过是投资了一部电影,我爹就骂我败家子,口口声声把我的股份都收回去!凭什么?难道只有高庭新姓高,我就不姓高吗?”

她一边哭嚷,一边挥开赵青萝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这两年,他高庭新先后赔了多少笔买卖了?办百货公司,他打不过沁芳姐。开餐馆,生意赶不上人家锦东饭店十分之一。

买地皮建游乐场,被白龙帮狠坑了一把。看见陆世澄投资电影大赚一笔,他也跟着凑热闹去跟黄金合作,结果呢,黄金的两部新片没能打过你们的《春风吹又生》,赔得一塌糊涂。

他都胡闹成这样了,我爹还是一味惯着他,到我这里,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统统是错!闻亭丽——”

她心酸地抓住闻亭丽的胳膊:“别人不清楚,你是最清楚的,你说,我的傲霜粉膏卖得是不是很好?第一次投电影,我就狠赚了一笔,你说我是不是很有生意头脑?”

“有。”闻亭丽恳切地说,“你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高筱文倒回榻上,流泪满面地说:“明明我才是会挣钱的那个,他高庭新是正宗败家子。可是只要我从家里要点钱做自己的事,就像犯了什么死罪一样!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高家人,我要出去自立门户,我倒要看看,将来到底谁才是更有出息的那个!我已经买好票了,明早就坐船去香港!”

大伙吓一跳:“一个人去香港?不行,这太冒险了,你别说气话。”

董沁芳性子到底沉稳些,在旁叹一口气:“筱文的这些苦恼,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回她真不是在说气话。”

高筱文愤然抹眼泪,“今早,我大哥又拿了一笔款子去找陆世澄,说是眼下局势越来越不好,做药品说不定有利可图,异想天开就要去注资陆家的药厂。

虽说陆世澄最后没理他,可是我大哥计划要挪用的钱,有一笔是我刚从在鼎新饭庄账上收回来的,当初说好了酒楼有我一半的,他却说挪用就挪用。

我不过跟高庭新吵了几句,我爹就说家里的生意不许我插嘴!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这几年,我拼命在我爹面前证明自己,到头来全是一场笑话,我这个女儿,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外人!”

闻亭丽听得五味杂陈,轻轻攥住高筱文的手,待要开腔,高筱文赌气甩开她的手:“怎么,你也要劝我乖乖回家?”

“我的确是要劝你,不过我要劝的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一旦走出这一步,你就不再是依附于高家生活的高家大小姐,从今往后万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扛。我要是你,要么不动,要么想好了再动。”

“什么才叫想好?我就不信你从黄金影业出来时,就提前把一切都仔细规划好了。”

“首先,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日一走出黄金的大门,我就告诉自己,今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咬牙走下去。

假如一碰壁就回头,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抱定这个信念,千难万险也都走过来了。”

高筱文莫名伤感,她相信,这些都是闻亭丽的肺腑之言。

因为她知道闻亭丽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不禁颓然把脑袋抵在榻上:

“老实说,我有些犯怵了,这一步,实在是太难走了……香港那边我又人生地不熟的,这一去,只会比你和黄姐当初更难的。”

“那就不走,要么改去稍近些的别埠发展,要么,留下来舒舒服服当你的高大小姐,反正又不会缺衣少吃。”

“绝不!”高筱文的火气又一次蹭蹭蹿上来,“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我一天也忍受不了了!”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世事难两全,你总要学会取舍。”董沁芳无奈地说。

高筱文惭愧地低下头,思虑一晌,抬起头说:“我想好了,这条路,我走定了,我高筱文不比任何人差,与其窝窝囊囊在家做个「二等公民」,不如出去闯一闯,我就不信我闯不出一番天地来!

我也不碰不熟悉的行当,一到香港我就筹办一家小型的化妆品公司,先从我做过的「傲霜」粉膏做起,我马上联系当地的化学公司,只要有合适的地块就先租下来。”

大伙精神一振,高筱文身上,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果敢和冲劲。一个乐观勇敢的人,即便跌倒了也会很快爬起来的。

闻亭丽说:“我要是你,走之前,还会想办法从家里多带些钱,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你姓高,高家就有你的一份,手上资金越充分,接下来的路就越好走,该争取的利益不能轻易放开。若是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才是真正便宜了你哥。”

高筱文眼睛亮晶晶的,叫她高兴的不是别的,而是朋友们如此支持自己的决定,她的语气越发欣喜起来:

“放心,我已经联络了亚乔姐,她会帮我把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要到手的。”

高庭新倒还算痛快,没费什么唇舌,就将鼎新酒楼的一半股份折算成现金给了妹妹。

可这件事同时也惊动了高家长辈,高老先生大发雷霆,他不过一个旧军阀出身,当年机缘巧合之下跟别人做钱庄发了一笔大财。

如今虽然腰缠万贯,思想上还是老一套。

在他心里,女儿早晚是要嫁人的,不像儿子,将来是要支应门庭的,女儿这次擅自决定去香港创业,无异于触犯了他的天条。当即严防死守,不允许女儿再在从公账上多拿走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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