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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雨收回手,继续道:“朝廷如今的现状,你是清楚的。我阿耶身体不好,一旦倒下,朝堂必会生乱。我也不瞒你,对他将来继承人一事,他到底作何打算,至今也没和我提过。太子和康王,都不是我的所愿。不过,他给过我承诺。所以我相信,等到了那一天,他一定会做出最恰当的抉择。”

“裴郎君,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她停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他。

“我利用了你我从前的交情,利用你对我的好,逼迫你今日在万人面前上场表态,叫你做了我的驸马。所以,你无论如何愤怒,或者怪我,都是应当的。”

“公主——”

裴萧元对着她近在咫尺的那一双凝望来的眼眸,终只是苦笑了下。

“我怎敢对公主如此无礼?公主误会了。方才只是……”

他一时又说不出来,见她一直瞧着自己,只得垂目,以避开她的注视。忽然此时,耳中又钻入她的一句话。

“裴郎君,你若以为我在强迫你娶我,大可不必担心。”

裴萧元一怔,倏然抬目,望向了她。

絮雨道:“你后来因何而与我疏远,以为我不知道?”

裴萧元顿了一下,目光又变得游移不定,仿佛想说话,然而,终究再一次,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裴郎君你是清正君子,被迫娶一个可能是仇人的女儿,就算她是公主,能给你带去无上的荣华和富贵,你又怎可能甘心接受?”

“你放心,我也不会迫你至此地步。”

“成婚不过一道仪式而已,我不会强迫你和我做真夫妇。我也无需夫郎。这不是我要你做我驸马的原因。”

“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们各自报得大仇,也完成心愿,长安事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证明我的阿耶他确是你不能原谅的北渊之变的元凶,不用你,我自己便无颜见你。到时去留随君,你我再无相干。我绝不会叫你用余生来背负如此的羞辱。”

“如今这驸马的身份,你当是官职便可。”

裴萧元显已完全被她的话所惊呆了。

他的面上浮出惊异不已的神色,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她又唤他一声裴郎君,方彻底醒神。

“自然了,我对你今日在大射礼上的举动,极是感激。裴郎君你真的是个极好的人。作为对你今日如此维护我的回报,我也想叫你知道,你仍有选择的余地。”

“你若实在不愿做驸马都尉,我会给你机会。你现在就可以说。我叫阿耶寻个理由取消,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最后,絮雨郑重说道。

裴萧元微微仰面,看着站在他面前含笑投来注目的这个女子,霎时,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幕幕的旧事。

他初识她,在郡守府里看到她时的微微心动,他活了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隔着门槛,他将那静静立在斜阳夕光里的作少年装扮的女子认作义妹时的淡淡惆怅;来长安后,苦苦寻找,终于在那一间破旧旅店里得见她时的狂喜;怀疑她身份,将她带到地牢审问,她晕厥在他怀里时他的惊慌和懊悔;昭德皇后陵,她从赵中芳口中探得真相,悲伤难以自已,他将她拥在隐秘茂树下,安慰她时的无限怜爱和满足之感……

那些从前他从不曾体会的喜、怒、嗔、痴,种种的滋味,全是因她而起。

还有,那一个他此生大约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夜晚。

他为她牵马,经过静静的照着月光的一片枞树林。她手中的皮鞭轻轻抽到他的身上,他为之激狂,几无法自抑……

此一刻,面对这女子如此一个请求,这一个“不”字,他怎可能说得出口?

模模糊糊地,他的心中也闪出了一个念头。

在她说出方才那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便知,他是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她的掌控了。就算她此刻是在对他欲擒故纵,依旧算计着他,他也是无法拒绝。

他心中的结依旧未消。

然而,此一刻,莫说为她去做她的驸马,倘若需,便是要他为她献上性命,他应当也会毫不犹豫地应允。

她始终没有催促。

香囊球不停地吐烟,香烟在空中袅袅升腾,芬芳袭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亥时至的宫漏声。

裴萧元缓缓自榻上起身,立在她的面前,用喑哑的声音说道:

“能为公主效劳,是我的幸事。”

絮雨心终于一松,微微吐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多谢裴郎君!”

“既然此事说定了,我去告诉阿耶,尽快安排大婚。”

“还有……”她略一沉吟。

“婚后,我会随你住永宁宅的。”

“一切听凭公主安排。”

他低低地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