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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奴也不知。”杨在恩道。

絮雨如何放的下心,立刻掉头,匆匆赶了回去。

裴萧元独重紫云宫,入内,见皇帝依旧坐在原来那一张坐榻之上,微微皱眉地看着自己。

他上前,正要再行叩拜礼,皇帝已朝他略略拂了拂手,不耐烦地道:“行了,勿再跪来跪去,此处也无外人!坐吧!”

裴萧元看见赵中芳拖着残腿,亲自为自己搬来一张银平脱坐杌,要放在距皇帝面前那御案不过数尺之距的地方。

他赶忙上去,自己接过,置地,依旧拜谢过后,才坐了下去。

“你伤情如何了?”他坐下后,听到皇帝发问。

“伤情确无大碍了。”裴萧元应。

“全怪臣无能,昨夜惊吓到了公主,也叫陛下失望了。”

皇帝没说话。此时也是赵中芳开口,说陛下方才已详询过胡太医他伤的事,特赐了前些日刚抵达长安参拜圣人万寿的拂林国使者所献的一种名为底叶伽的解毒圣药,叫太医斟酌使用。

“另外,此为新罗今岁新供的一对灵参,主五劳七伤,补五脏六腑。驸马记得伤愈后再用,有助强身健体,恢复元气。”

裴萧元望向赵中芳所指的所在,御案上置着两支人形老参,腰系红丝,皆长了手足,长更是达到尺余,用杉木匣夹定。

这应是新罗上贡给皇帝的御用之药,如此尺寸极是罕见,裴萧元何敢占用,忙从座上起来,拜谢推辞。

皇帝不悦地盯他一眼:“朕赐你,你收下吃了便是!难道想一直病歪歪下去,总要公主伺候你不成?”

裴萧元一顿,改口道:“臣多谢陛下恩赐。”

皇帝唔了一声,将目光再次投向裴萧元时,神色已是转为肃穆。

“前日你如何遭的险,将经过再细细给朕说一遍。”

裴萧元依言将当时遇刺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皇帝听完,沉思了半晌,慢慢发问:“驸马,朕问你,李延此前,是否与你私下有过接触?”

裴萧元沉默了片刻,低声应是。

“朕设陆吾司的目的何在,你难道不知?你为何不当场捉他或是诛杀?”皇帝继续冷冷道。

裴萧元再次下跪,低头:“臣有罪,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他都与你讲了什么?”

在沉默了一下后,忽然,裴萧元的耳中传来皇帝的一道发问。语气听去如常,极是平静,然而当裴萧元抬目望去,却对上了一双正幽凉凝目于自己的眼。

“启禀陛下,是些叙旧之言而已。臣已拒。”

他垂目,徐徐地应。

“叙旧之言。”

皇帝轻淡地念了一遍他的话,随即紧紧闭唇,下颌显出一道严厉的弧线,殿内也随之陷入死水般的沉寂。

裴萧元始终垂目不动。半晌,忽然听到皇帝再次开口:“罢了,从前的事,朕不与你计较了。抓捕李延暂也不用你管了!他心思深沉,这回刺杀你,倘若朕没料错,无论是否得手,他必还会利用此事兴风作浪。”

“朕另外交你一件事……”

裴萧元再次举目望向前方。皇帝不知何时已闭了目,面容绷得极紧,显然此刻心内正在陷入一个挣扎的漩涡,或是在做一个极其重要的仿佛他难以下定的决心。

良久,只见他终于缓缓睁目,眼底掠过一道阴冷的光。

“柳家和关内韦、薛几家,自本朝开国起便相互联姻,关系盘根错节。朝堂内外,他们势力不小,你给我盯紧了,绝不能叫他们私下联动起来。”

“接下来,不管长安发生什么,朕不允许关内发生像苍山陈思达那样的事!”

“此事你若再失职,这个驸马,你也不用当了!自有更合适的人来配公主!”

皇帝方才说这一番话时,赵中芳走了出去,亲自把守着殿门。

裴萧元又岂会不明白皇帝这一番话的意思,一时心跳也是有些加快。他定了定神,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应道:“臣领旨。臣必竭尽全力,保长安平安无事。”

皇帝和裴萧元四目相交,翁婿对望片刻,皇帝的神色终于缓缓转为温和,向他再次拂手,示意起身。

“也没这么快。”皇帝又说道,“你先休息半个月,好好养伤,多陪公主。”

“多谢陛下,臣知道了。”

“去吧!”

裴萧元行礼如仪,完毕,退出紫云宫。

他回往神枢宫,脑海里思索着皇帝方才的话,在宫道上行了片刻,低头时,无意发现身上悬的鱼袋不见了。

想是今日出门时,他自己匆忙胡乱上的腰,当时或没系牢,随了行动脱出腰带,遗失在了什么地方。

鱼袋类同官印,是身份和进出宫门的符印,十分重要。丢失的话,被有心之人拿去弹劾,运气不好,说不定还要吃罚。

他记得来时,鱼袋还是在身的,有可能是方才出来,遗落在了紫云宫一带,而他想着心事,也未能察觉。

裴萧元只得掉头。一路寻来,问了几个宫道上遇见的宫人,都说不曾看见。

或就在紫云宫里。

他回来,立在宫门口的宫监也说不知。裴萧元隔着宫槛往里望去,远远地,终于在他方才出殿经过的隔门前的地上,看到了一只类似鱼袋的东西。和宫监道了一声,叫不必通报,走了进去。

换成任何旁人,宫监自然不允,但他是驸马,那宫监也听从了。

他不欲惊动里面的皇帝或是赵中芳,快到那面隔门时,刻意放轻脚步,到了近前,俯身正要拣了退出,这时,却听到殿内传出一道剧烈的咳嗽之声。那咳声极是痛苦,似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似的,待声终于慢慢止了,便发出一阵带了几分仓皇的脚步声。

“你在藏什么?”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响了起来。

“没什么。老奴给陛下更换帕子……”

皇帝好似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个老阉奴!以为朕自己不知道吗?方才是又咳出血了吧?”

“陛下莫要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的事。”赵中芳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显是在极力压抑着此刻的情绪。

静默了片刻后,皇帝声音再度响起:“朕是无所谓的。只是,你不能叫公主知道,一定要替朕瞒好!她才大婚。朕还想她高高兴兴地嫁给那裴家儿呐!”

“陛下放心……老奴打死也不会说的……”赵中芳哽咽着应。

皇帝再次静默了下去,好似在出神地想事,忽然,悠悠地问:“我的万寿还有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