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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尧在驿站多逗留了一日,方才又继续赶路。

马车在路上颠簸大半个月,颠得人五脏六腑俱不好受,朝雾的伤寒也就拖了些时日。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热气熏脸的五月份。晌午车顶烤着太阳,闷得人一头热汗。

春景和秋若在掰手指数着日子,总问慕青几个,还要多久才到。真到的那一日,夕阳照透车厢壁,她们早早儿掀了马车窗帘子,伸头往那南城门上瞧。

远远瞧见了巍峨的城门,而未到城门根下就有民舍街市,春景和秋若一边探着脑袋在窗边看,一边连声感叹——京城果然繁盛热闹,是别的地儿都比不了的。

过了街市民舍,又有宽阔的城壕,岸边皆植密密杨柳。这时节,杨柳叶密如烟,配着傍晚夕阳景,在水面上映出一番别样的苍翠风景。

等进了南城门,到了城内,更是满眼朱楼画阁,看得春景和秋若兴奋不已,凑在窗边嘀嘀咕咕一惊一乍,活生生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土丫头。

朝雾对京城的一切景致都没有兴趣,她以前虽然也不常出门,但京城大小好玩的地方也不是全没去过。偶尔跟着家里长辈出门吃茶看戏,游园赏景,早从轿子马车的窗缝里看过这些。

以前看是新鲜好玩,如今呢,不仅不想看,在从窗子里隐约瞧见到了南城门外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更多的排斥。每往城门近一步,她心里的憋闷感就重一分。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要么不回京城,要么也得是跟着儿子风风光光地回来。可结果却是,她现在以晋王侍妾这样低贱的身份,回到了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地方。

她把双手掖在大腿上越蜷越紧,直在手心里掐出了痛感。

春景和秋若是扶着顺哥儿站在窗下一起看的,顺哥儿这会儿已经能扶东西自己站着,时而也能迈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两步。他看得也十分欢喜,看到兴奋处还会使劲蹬腿“啊啊”两声。

因为看得开心又入神,春景和秋若便一直没注意朝雾,等想到她并回头看她的时候,只见她脸色全白了,额头上积着密密细汗。

春景看她脸色如此难看,以为她又病上了。之前那次伤感,就在路上拖了好些个时日才好透。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忙过来看朝雾,“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

朝雾摇摇头,“我没事,你们看你们的。”

看她这样,春景哪还有心情玩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才发现她手指冰凉。春景更有些紧张了起来,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现没有发热,才又松口气,看着她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朝雾勉强笑笑,“真没什么,你们带着顺哥儿玩便是。”

春景歪歪头,好奇地看着她,“您不好奇京城长什么样儿么?您以前是不是来过京城啊?”

朝雾脸上的笑意自然了些,摇头道:“哪里不都是一样,街市铺子宅子园子,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没什么兴致看,你们别管我,看你们的就行。”

春景偏担心她,继续和她说话,“虽然都是街市铺子宅子,但确实也不一样。比方说柳州的街市民舍,都婉约秀气,看着精巧,但京城的就格外恢弘大气,夫人不信您看看。”

朝雾看春景是真担心她,为了不让她多担心,便转头往她打起的窗子里看了出去。

原想着敷衍着看一眼便罢了,看多了怕心里堵得慌,不看怕自己把排斥表现得太明显,圆不过去。结果她转过目光刚落到街边,打眼便瞧见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就那么一瞬,“楼骁”两个人溢在了朝雾的嘴边。她压着没有吐出来,而街边那身影忽在人群中一闪,忽又瞧不见了。

朝雾下意识便急起来,忙伸手把窗帘打得更开些,探头过去往外瞧。然再怎么瞧,也没再瞧见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个黑色身影。

春景没见朝雾这个样子过,她平时对什么都淡淡的,不会过分有情绪。不知道她刚才瞧见了什么,春景眸光好奇地随她一起往外看,问她:“夫人瞧见了什么?”

听到春景的声音,朝雾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她慢慢把头缩回来,落下窗帘,干笑一下道:“没什么,好像看到个好玩的东西,再去看,又不见了。”

春景有点狐疑地打开窗帘往外看一会,慢声慢语道:“好玩的东西是挺多的。”

朝雾故意岔开话题,“若是想玩,抽空出来玩便是了。不过京城肯定比柳州大不少,街巷也复杂些,得找对这里熟的人带着。”

春景没及出声,秋若扶着顺哥儿回头道:“慕大人说了,会带春景出来玩儿。”

朝雾瞧见春景脸上红了红,又见顺哥儿蹬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使劲“啊”了一声,好像在表示自己也要去玩。她眉眼温柔地笑了笑,把顺哥儿抱到怀里坐着。

抱着顺哥儿的时候,朝雾敛下眼目,神思也敛住,脑子里便不自觉又闪过了刚才她在街边看到的画面。那个人出现的画面时间很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晃了神,还是真瞧见了。

由着这个画面再想开去,想到当时楼骁离开柳州,去和她告别,留给她的最后两个字是“等我”。她从没敢等过,不是不相信楼骁对她的感情,只是怕极了再拖累他。

楼骁当时决定抛下她走的时候,她心里虽然痛苦不舍,但也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知道,没有她的跟随拖后腿,楼骁不管去哪里,不管做什么,都会过得非常自在潇洒。

他本就是仗剑走天涯的人,就该过无拘无束无牵无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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