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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烦自认为没偷没抢, 靠自己的脑力和体力赚钱,没什么见不得人。

看到有几个大爷大妈过来, 叶烦拉开围巾:“买猪肉啊?”

一个大妈问:“上午在东城卖的?”

叶烦点头:“只卖今儿一天,您的邻居要买的话都过来吧。村里其他的猪都被肉联厂拉走,我们找两个村才找到这些。”

大妈听闺女说过,原本叶烦不打算卖了,“有猪网油吗?”

叶烦点头:“有的。但是贵。”

大妈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绢打开里面的钱,然后把盛馒头的小竹筐递过去,“都给我。”

跟她一起来的大妈不乐意:“说好的一人一半。”

叶烦:“让我爱人先称, 你们回家慢慢分?”

那个大妈摇摇头:“不行!拿到她家她更不可能给我。”

耿致晔就问大爷买不买肉,先给大爷割肉。

大爷问排骨怎么卖, 耿致晔就说跟猪肉一个价。大爷就要五花肉。可是一想到小孙女喜欢排骨,又要两根肋排。

叶烦见大爷买的多, 给他一个猪大骨, 半颗酸白菜。争猪网油的两位大妈看到红白相间的五花肉, 意识到好的肉要被买走, 于是各退一步, 一人一半。

前半个小时, 一会儿来两三个,一会儿来四五个人,不如前几次挤一堆人, 于家村两个村民很担心:“会不会卖不完啊?”

叶烦:“这边不好卖就去国营单位门口,卖给下班的工人。”

耿致晔提醒:“今儿周末啊。除了个别单位, 大部分人都在家。”

叶烦:“那就去菜市场门口卖。”

耿致晔瞪大眼睛, 你怎么不说开进菜市场卖啊。

四个村民忍不住笑了,突然笑容凝固——三个人朝这边走来, 手里没拿篮子,双手抄兜,板着脸,一看就不像买肉的。

叶烦顺着几人视线看去,三人已经到跟前,两男一女,两个男同志四十左右,女同志五六十岁跟于文桃年龄相仿。

女同志到跟前指着运输车直接问:“谁让你们在这里卖的?赶紧移走!”

四个村民吓得不敢吭声。

不能好好说话吗?叶烦问:“您是哪位?”

“我是这里街道主任!”女同志大声说。

原来只是街道主任?叶烦顿时放松地笑了,没好气道:“您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工商局领导呢。”

女同志脸色微变:“怎么说话呢?街道主任就不能管?”

没想到真遇到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叶烦心说,也算开了眼了。

同行的一个男同志说:“没听见?赶紧移走,不然别怪我们故意为难你。”

叶烦顿时懒得同几人废话,直接问:“我违反哪条法律法规?”

女同志反问:“不知道猪肉限购不准私下买卖?”

“上面没有规定自家养的猪不许。你找出一条来,我立刻走人!”

一直没说话的男同志眉头紧皱:“胡搅蛮缠是不是?”

“你要这样说那我就有的说了。”叶烦拿下挡着脸的围巾,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上面前年年底刚提出改革开放,你们就在这里阻止对内改革 ,怎么着?对上面领导有意见?”

三人脸色骤变,异口同声:“你别乱扣帽子!”

叶烦冷笑:“你们可以扯大旗,还不许我扣帽子?真是官不大官威不小!”

女同志工作这些年没遇到过这么强硬的,心气不顺:“甭跟她废话!你不移,我们帮你清理!”说着话就上手。四个村民心疼肉下意识上前,耿致晔一把把他们拽过来。

叶烦让开:“请!动我一块肉,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吓唬谁呢?我工作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女同志上手抓肉想往地上扔,叶烦没等她抓住,朝手就是一巴掌。女同志被打蒙了。两个男同志上前,耿致晔到叶烦跟前。两人比耿致晔矮半头,不由得停下。

女同志这辈子没这么丢人,回过神要跟叶烦拼命。耿致晔给叶烦使个眼色,尽管教训,我看着这俩。

叶烦不敢近身,怕被女同志抓住头发,抬脚一脚把她踹倒在地,就在这时跑来一群中年人,到跟前就问出什么事了。

女同志立刻说叶烦打人。

叶烦:“怎么不说为什么打你?不让我在这里卖肉,问她我违反哪条法律法规,说不出来就抓着我的肉往地上扔。瞧把她能耐的!”

女同志爬起来:“上面不许私下买卖,我让你走哪儿错了?你二话不说上手打人,看把你能耐的!”拽住叶烦的胳膊,“跟我去公安局!”

刚来的一群人下意识劝说:“有话好好说!”

“这事没法好好说!”女同志大声道。

跟她一起来的男同志问:“是不是来买肉?去菜市场!他们不合法!”

叶烦不禁皱眉,真没有明文规定农民不能卖自家的东西,就是那十年也不曾出明确规定,他看的哪国的法律条文?叶烦这一刻无比想学法:“仗势欺人是不是?可惜我不是任由你们呵斥的小老百姓!”看向耿致晔,“去路边公用电话亭打电话,让公安局局长来见我!”

女同志不由得松手。

叶烦一把推开她:“我的肉卖几天了,西城北边街道不管,东城北边和南边街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这里显着你了?在这里等着,肉卖完我开车拉你们去公安局!”

三人互相看了看,女同志说:“去就去,谁怕你!”

叶烦点头表示听见了:“那你先让开。”问刚过来的一群中年人,“要几斤?”

这群人互相看一下,不是不让卖吗?这是什么情况?其中一个男同志不怕事,立刻说:“给我称十斤五花肉。”

叶烦:“十块钱啊。”

男同志二话不说掏一张大团结。

叶烦接过去,指着剔出来的猪棒骨,“要这个,还是要酸菜?”

“酸菜!”

叶烦拿两颗酸白菜,“你怎么拿回去?”

男同志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个网兜,一个装酸菜一个装猪肉,嘴里念念叨叨:“老子终于可以大口吃肉!”

跟他一起来的人也不客气,你要三斤五花肉,我要五斤猪排骨,还有人要一个腿子肉,付了钱才说蹄髈里面骨头大,他买亏了,叶烦也得送他两颗酸菜。

叶烦心说,看你的架势还以为你要我送半斤肉。叶烦不但送两颗酸菜,还给他一把小葱。

同志转手把肉给身旁的女同志,叫她送家去,然后问:“没有鱼啊?”

叶烦听出来了,是上午那位同志的同事,不然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卖过鱼。叶烦抱歉地摇摇头:“只有靠河的村里有鱼。上午的猪跟下午的猪不是一个村的。我们一开始只想在自家和亲戚那边卖,不知道大家都没卖肉,很多猪都卖给肉联厂。”

那个同志立刻说:“以后别卖给他们。”瞥一眼虎视眈眈的三人,“现在政府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头还在这边卖,我看谁敢不让你卖!”

三人又不由得互看一下,这些人什么来头啊?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几步。

叶烦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嗤笑道:“以后再说吧。”

“怕啊?”男同志看向那三人,“怎么称呼?正好过几天区领导去我家拜年,我跟他聊聊,这么认真负责的同志,必须好好奖励。”

三人怀疑他吹牛,可又怕是真的,女同志就说:“我还有事,没空跟你废话!”说完就走。

叶烦大声说:“这就走啊?不去公安局了?你要是这样,我以后天天在这里摆摊!”

三人充耳不闻,就跟他们来时一样迅速。不过来的时候不可一世,走的时候灰溜溜的。

叶烦冷笑一声,对众人说:“没吓着你们吧?”

几个女同志小声说:“有点害怕。”

最先买肉的男同志笑着说:“怕什么?天塌了有我在这儿呢。”对叶烦说,“我家有个亲戚在工商局,只说不能明面上投机倒把。像自家养的种的,甭管你卖多少钱,只要买的人没意见,人家都懒得问。也就那几个多事,不知道是不是闲得蛋疼,还是那十年革命期间耀武扬威习惯了一时难改。”

说“区领导”的那个男同志道,“我爸其实只是区里一个小领导,不过区领导开会时说过,上面政策不明朗,对下面这些事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效果好以后肯定放开,不好再收紧政策。现在是试验阶段,就是真去公安局,也不会把你关起来。”

叶烦笑着说:“谢谢。不过公安局不敢直接关我。”

最先买肉的男同志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耿致晔不一般,不由得打量耿致晔,好奇他什么来头。

耿致晔失笑:“她嫁我是低嫁。”

男同志惊了一下,问叶烦父母做什么的,没等叶烦回答又问:“那你怎么在这里卖猪肉?”

村民一看这么多人帮他们,那仨跟闹着玩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顿时大胆起来,说:“猪肉是我们的,烦烦帮我们卖,她平时还要上学。”

叶烦笑着说:“是呀。”

村民一见叶烦没阻止他,立刻自问自答:“知道我们烦烦在哪儿上学吗?京大!”说完伸出大拇指。

那个同志下意识问:“你是老三届?我也是。可惜我以前不是读书的料,这两年努力两年也没考上。”

叶烦:“早点工作早点拿退休金也挺好。”

这位同志敢买一个腿子肉,正是因为他是正式工。他被京大的学生叶烦夸不错,心里挺美的,笑着说:“那以后不来了啊?”

叶烦:“周末不下雨又正好村里有东西就来。”

有个女同志问:“有鸡蛋吗?”

几个村民一起摇头。

叶烦:“卖给收购站了。”

女同志问:“离你开学还早吧?你元宵前能来一趟吗?我们想买点鸡蛋,家里有两个孩子,需要营养,可是每次去供销社都说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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