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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点道理。

好在,事情都快过去四十年了,即便当时年轻、做事欠考虑,也已经是老黄历了。

姜红烛打了个呵欠,等到这么晚,她也困了,想入睡了。

肖芥子越发精神,可见三杯奶茶绝不是白喝的:“而且,你第二天,居然又摸进人家房里去了!”

姜红烛动气了:“又没人看见!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没完没了了还!”

肖芥子冷笑:“真的吗,红姑,你当时可是山村红人,你自己都说,捧个碗在场院吃个饭,都有人骑在墙头、爬到树上看你,你在村里溜达,确信没人躲在暗中看你?”

姜红烛被问住了。

也是,她当时在村里的关注度,不亚于今时的明星出行。

她恼火:“看到就看到呗,我什么都没做,一分钱都没拿他的。”

肖芥子回答:“是吗?你太爷姜大瑞雇了两个青帮的小混混,吩咐他们‘远远跟着’,想看看颜老头是何方人氏,那两个混混不也是什么都没做?总不见得他们为了求表现、主动挑衅颜老头吧?只是远远跟着,最后什么下场?人头挂网兜里了。”

“对比这两个混混,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什么也没做’?你扶着他、跟他聊天,送他到家门口,翻墙偷窥他,第二天还趁周围没人摸进了他的房间,这叫什么都没做?”

姜红烛心口一紧,像是有人在她的心脏上、冷不丁狠狠攥了一下。

她有点茫然:“但那老头,什么都没发现、后来就走了啊。”

肖芥子咄咄逼人:“是吗,你确定吗?会咬人的狗不叫,指不定憋着坏、要在哪阴你呢。再说了,查你还不容易,越查越坏事,查到你太爷是姜大瑞,他做过什么事?他派小混混跟踪过颜老头,这种活几辈子的人最怕什么呀,还不是怕秘密泄漏?”

姜红烛僵在了当场,她有整个人被雷轰焦了感觉,鼻端甚至几乎能嗅到自己体内传出的焦味儿。

她想说什么,喉口仿佛被粘连住,发不出声音来,她一直吞咽,手臂发颤,那个布偶娃娃脱手,斜斜躺在了民宿浆洗得洁白的被面上。

肖芥子看出姜红烛不对劲了,几年来,从未见过她这样,哪怕发疯撒泼时,都没现在吓人和悲惨。

“红姑?”

姜红烛抬头看肖芥子,看不清,像隔了雾,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哭,连那只瞎了的眼缝里都渗出泪滴,这还不止,她在出汗,不断出汗,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汗出如浆”是什么意思,很快,前胸后背俱都湿透,连靠近鬓边的蓬乱白发都湿漉漉挂了下来。

她攥住肖芥子的手,语音含糊,不断重复着两个字。

“是他。”

……

姜红烛出狱之后,委托苗千年,也就是矮子苗老二,查过自家的事。

苗老二是个狠人,因身有残疾,从小被各种欺凌,但他非但没被打趴下,反而越斗越狠,不到一米五的个子,能让膀大腰圆的壮汉听他使唤,足见本事。

所以,查当年的械斗以及自己的入狱,找这人,算是对口对路了。

苗老二对姜红烛的事非常上心,极其卖力,虽然时过境迁、线索难觅,但末了,还真让他挖出点东西来。

械斗一案,苗老二为了让姜红烛出气,下大力气查“第一刀”:这种事他有经验,双方动手,开始只是推搡、嚷骂,再激烈点挥拳动脚,此时事态都还可控,但也渐渐难控——人人开始血冲上脑,这时候,谁第一个拔刀至关重要。

因为刀子一捅,事态升级,同伙看到“卧槽,敢特么捅刀子”,那还有不急眼的?于是纷纷抄家伙,抡斧头挥铁锨,怎么狠怎么来,一场恶性流血斗殴在所难免。

苗老二把当年那些幸存的、轻判的,都召集起来盘问了一遍,连尚在牢里的都找人去问候了一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双方都以为是对方先动手的。

不知道是谁捅出的“第一刀”,因为现场死了好几个,都以为必是其中哪个人先出的头。

苗老二不甘心,又去找了路过现场、或者围观过的,那些人胆小怕事,起初都推说不知道,后来实在逼急了,有人说出一个人来。

不起眼,戴小帽,二三十岁年纪吧,帽檐遮脸,衣领高竖,就是他捅出的第一刀,蹦跶得可欢,但很快,这人就撤退了,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这场斗殴转性为恶性案件,是有人有预谋地快进快出、从中“催化”。

还听说,是有这么个人,在“严打”专项办的信箱前逗留过。

四五年了,要找出这人几乎不可能,苗老二曲线救国,去找一切见过这人的人打听其形貌特征,最后只打听到一样。

这人好像戴了个纪念徽章,是个七彩小马造型。

那年头,纪念徽章很流行,什么全运会、高校运动会、乒乓赛、业务技能赛,全要出个徽章以示纪念,谁知道什么小马徽章是哪来的,没准是内蒙古赛马会,或者是优良马种比拼赛呢?当时,各种通讯网络也不先进,苗老二的本事,出了本地,就施展不开了。

苗千年垂头丧气,把这一他认为毫无价值的发现告诉了姜红烛。

让他惊讶的是,姜红烛脸色惨白,险些没站住,她扶着桌子,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然后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为与“春焰”相区别,“人石会”自称野马,每次大会,都会发放有“小马”元素的相关纪念品。

七彩小马徽章,她也有,那是1983年,第四十五届“人石会”时发放的,父亲不喜欢这些花哨的小物件,戴完就给了她。

特么的,是“人石会”,她想。

怪不得她刚一出狱,那个刘五福就过来还她父亲的玛瑙石了,这是手上沾了血,留着心虚吧。

她家毁了,她这一辈子也毁了,她要拉“人石会”陪葬,有一个拽一个,有两个拽一双。

……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寒冷的、异乡的夜晚,拖着残躯的姜红烛汗如雨下,甚至止不住呕吐。

一个可怕的想法,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

那个人,做这事时,其实是可以不戴徽章的,他隐藏得这么好,她找不到的。

但他戴了。

他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你姓姜的不死心,一定要寻个头尾,那么,你去找“人石会”吧。

她和“人石会”斗了半辈子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

更阴点的狗,甚至都不亲身上场,只略略几个操作,就控住了你大半生,然后,都没兴趣坐下观战,掸掸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