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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给她开了门,包厢很大,圆桌摆在临窗处,背后是一片竹林,视野极佳,远眺能看到酒店的人工湖。

侧厅有几张沙发,供人喝茶,和吃饭的地儿隔了一件镂空屏风,和年轻人欢声笑语不同,那边多少打着官腔。

孟秋一眼就看到了赵曦亭,心脏倏地一坠。

他就坐在软座上,手臂折着,衬衫压出几缕褶,薄唇噙着一丝不真不假的笑,眼一抬,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旁边有人殷勤,他淡淡点一下头,烟不离手,只是听人说,不怎么搭腔。

孟秋没做和他见面的心理准备,脚黏在地板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到底她将人拉黑了,冷不丁碰上,尴尬遍布全身,像街边膏药一样的小广告,擦也擦不干净。

这一瞬间她想装鹌鹑。

赵曦亭旁边的人注意到了她,估摸因为是个生面孔。

“她是这次翻译的小同学吗?”

一直在他们旁边忙活的年轻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对,孟秋。”

声音听上去就是给她打电话那位。

孟秋提前看过出版社官方网站,里面有职员介绍,虽说照片和真人有差,但高矮胖瘦大概能对得上。

随便一扫,坐在赵曦亭旁边的似乎都是高层。

这种情况不去打招呼不礼貌。

孟秋走过去温笑喊了声:“老师们好。”

主编看过她翻译内容,连连夸赞。

孟秋不卑不亢地谦虚。

她和座上大部分长辈都问了好,搭了几句话,就是赵曦亭,有意无意略过了。

坐在主座的男人倾身拧了烟,靠回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什么都没说。

跟刚才蜻蜓点水蘸一蘸十分不同。

饥鹰饿虎地伏在她身上,黑隆隆追着她视线跑。

孟秋感知得真切,仿佛困在网兜里,出于本能地躲。

她已经躲得很厉害,他还一直盯着,实在没法子,简单说了句,“有这个机会,还是得谢谢赵先生。”

就这一句。

赵曦亭鼻尖喷出一丝轻笑,眼神也意味不明起来。

仿佛刚玩完一场秘而不宣的追逐游戏,目光松落了几分。

旁边一位女士温和地看向孟秋,似看穿了她的不自在,以为她见不惯这种场面,解围道:“小孟是吧?过来坐吗?赵先生说你挺优秀的,别紧张。”

“你是燕大中文系的?”

孟秋像死鱼遇上活水,忙坐过去。

落座后,女士和她轻语,“我看过你以前发表在《言语》的文章,写得很漂亮,早就想认识你了。”

“没想到你英语也不错。”

孟秋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英翻中还行,中翻英就露短了。”

女士自我介绍了一下,叫谢清妍,负责海外版权对接,手里有些冷门作家的资源。

她说现在略微高端一些翻译都拿分成,偏爱热畅销书。

久而久之耳熟能详的作家的作品一遍遍修订,重新翻译。

冷的无人问津。

对于现状,谢清妍颇为苦恼。

聊了一会儿谢清妍问能不能加她微信。

孟秋大概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谢清妍觉着她的翻译水平将就能用,而且好的文学翻译需要文字功底,培养一个不容易,但也没想立即和她合作,大概想再考察一阵。

做这行的人都谨慎。

圆桌那边大多工作人员都到了,主编大手一挥,“先吃饭吧,边吃边聊。”

孟秋被一推,一带,放到了赵曦亭旁边。

她不大自在,起身想走。

不知哪个头脑活络的把她按住。

一边安排别人,一边自来熟地和她说:“你就坐这儿,位置都定过的,你是赵先生的人,别的地方坐不了。”

孟秋明知他说的“赵先生的人”不是那个意思,耳朵还是一辣。

赵曦亭从头到尾没吱声。

他要真想冷着谁,坐他旁边,骨头都漏风。

他不说话,孟秋乐得自在。

不少人给赵曦亭敬酒,言辞多奉承。

赵曦亭喝酒上脸,没一会儿眼尾就散着红,黑眸亮得仿佛覆了一层膜。

他落了酒杯脑袋有些沉,眼往旁一搭。

小姑娘只坐了椅子三分之一,旁边女孩儿找她搭话,她斜过去半张身子认真听,贴身的白色羊毛衫在腰处塌下去,她听到有趣处,手臂一动,背上的肩胛骨撑起来。

像一只柔软的蝶。

腰肢细秾的蝶。

赵曦亭按了按太阳穴,舒缓酒精的躁意,懒懒地合起眼来。

饭局九点多便散了。

出版社那边的工作人员问孟秋怎么回学校。

赵曦亭不疾不徐提着大衣来,说:“我送。”

问她的那人正愁车不够,“那行那行,不然还得派车来,小孟你跟赵先生的车。”

孟秋立马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打车。”

“太晚了,这边到燕大得四十多分钟呢,我们不放心。”

那人以为她客套,直接给她塞进车里去。

赵曦亭门一关,十分利落。

风声人语声立时被隔在外面,车里安静极了。

孟秋紧贴着左侧的车窗,眼睛看着一排排路灯,最后干脆闭上眼,装睡来逃避和他独处。

赵曦亭在黑暗里静坐了一阵,乌眸慢悠悠扫过去,严丝合缝地网住。

见她眼睫轻颤便知她在想什么,外头那点散漫绅士的皮子直接撕开了,淡声。

“在我车上你也敢睡过去?”

孟秋抖了抖睫毛,觉着自己被扒得一干二净,赤//裸//裸在他眼睛底下淋雨,雨丝倾轧上来,湿漉漉一个劲儿往皮肤里钻,窒息又潮湿。

她呼吸急促,再装不下去,端坐起来,清清冷冷的脾气裂了个口子,恼意汩汩往外冒。

她今天一定和他说清楚。

“赵曦亭,我不打算和男朋友分手。”

“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为什么揪着我不放。”

赵曦亭顿了几秒,懒懒地答。

“还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孟秋抬起头。

街灯不明朗,赵曦亭盯着她,眉眼浮着一团败坏的雾,里头的黑一点一点沁出来,腐蚀她眼里的高墙。

“你要是暂时没办法和林晔交代,就继续和他谈着。”

他俯身,眼尾的酒意似要将她灌醉,嗓音又狠又坏。

“你试试我。”

“是不是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