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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蒙蒙亮, 萧元宝趁着风吹得清凉,早早的起了身。

入夏来,他每日不到天亮就起来了。

白日里头天热, 晨间起得早能多受会儿凉爽, 待到午时热了,可以再睡些时辰补补眠。

他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

本以为自已起得极早了,不想透过门缝,竟瞧见祁北南的屋子已然亮起了温黄的灯光。

他轻轻叩了叩门, 再开了门缝,探了个脑袋进去。

只见祁北南不知甚么时候就已起了,此时正端坐在桌儿前翻着书呢。

他未曾梳洗, 只着了件睡间穿的米白亵衣, 一头墨发任其散在腰间上。

一改平素在外时衣着齐整的端方模样, 鲜少见的松散简舒。

萧元宝心想外头的人暗下言哥哥读书不曾见下功夫, 殊不知人用功的时候他们不晓得呢。

祁北南合上书页, 偏头见着探了个脑袋进来的萧元宝笑眯眯的。

他嘴角不由得也跟着上扬了两个弧度:“怎么了?”

萧元宝小声道:“早食想吃什麽?”

祁北南温声道:“都好。”

萧元宝听着祁北南的声音还有些晨起间的沙哑, 不如平日里的清朗。

他却觉得怪是好听。

“那我先给你蒸个鸡卵羮, 再揉面扯面条, 爹爹昨儿说想吃面条了。”

祁北南点点头,笑说好。

萧元宝这才轻轻合上门, 退了出去。

他从堂屋穿到灶屋上去,方才开了些窗, 一阵风来便将窗子狠狠的从他手中扯了开,重重拍打在墙面上, 卷得些杂草叶子摔进了屋中。

萧元宝听见外头的风声呜呜呜的像是悲鸣, 院儿里头的一只烂篓子,被卷得突突乱跑, 灰蒙蒙的天,甚么都看不真切,怪是吓人的。

他索性又把窗子拉回来给关上了。

转头一瞧,风吹进来的竟是绿油油的新叶,八成是从树上刮扯下来的。

好大的风!估摸着一会儿得来雨。

晨间下雨凉快些,倒是舒坦。

只是他祈祷着雨势别太大了成水灾。

今年夏月里连着下了好几回大雨了,不单是雨大,雨落得还久。

他生起了火,从米缸中取了四枚鸡卵来捣烂。

掺进些昨儿留的米汤,粘稠的蛋液慢慢就变成了丝瓜花的嫩黄色。

撒点薄盐,撬一筷子猪油进去,进锅里蒸着。

做面条要废些时辰,哥哥起得早,又在读书,看似不累人,实在费头脑也十分饿肚子。

他学写字的时候,分明吃得饱饱的,要是老实用功半个时辰,肚儿就跟被吸干了似的,立想吃些东西填肚子。

更何况于哥哥读起书写起字来,认真得就跟入了定一般。

他方才把面和上,就见着祁北南打开灶屋门进来了。

“饿啦?”

萧元宝睁大了眼睛。

祁北南搓了搓手,走去灶下:“我听见外头风号得响,你一人在灶屋里,我过来与你一块儿。”

萧元宝眼睛弯弯:“在自家里,爹爹和你都在,我一点不怕。”

祁北南笑道:“一会儿打雷你便晓得了。”

话音刚落,窗子外头便忽得明亮一瞬,不过须臾,一声闷雷便砸了下来。

萧元宝一个哆嗦:“真响雷了。”

祁北南折断了些柴火放进灶膛里,他天不亮就起了身,听见外头风声大。

屋里燃着油灯,都没法子开窗读书。

不多时,屋顶上似是有书文中的大侠飞檐走壁而过一般,哒哒哒的一阵响动,雨算是落了下来。

祁北南听着这不小的阵仗,庆幸前些天气好的日子里方有粮前来帮着他把屋顶给整修了一遍,否则定然漏雨。

“这么大的雨,河溪定然涨水。”

萧元宝道:“等雨停了,我与方三哥哥去溪边瞧瞧,指不准能捡到鱼。”

祁北南闻声连忙道:“可得当心,要是水急被卷了去,哥哥水性可不好。”

萧元宝笑起来:“我要去喊三哥哥,方大哥哥定然也去,他最爱摸鱼捉虾子。”

祁北南这才没再说什麽。

吃了早食,天大亮。

屋檐水都拉直了,下头的水渠被冲刷得格外干净,青石板都泛起了光。

萧护吸溜着面条,望着外头的水帘,道:“今年雨水这般多,只怕临河村县遭灾。”

祁北南算了算,开德十九年,确实有些居水县城受了灾害。

朝廷还拨了赈灾钱粮,时年他在书院上,先生还以此让学生做了论。

这两年天时不利,开德十九年雨洪多,开德二十年又逢旱年。

不过岭县这头还好,虽受些雨旱,但好歹没成灾,不过粮价还是受了些波动。

他们今年买了地,好生种植粮食,后头不会亏。

午后,雨停了,毒辣的太阳又钻了出来。

若非是外头田间溪上水哗哗的在流,只当早间没有这场疾风骤雨呢。

萧元宝提了个竹编的大篓子,穿了双草鞋。

拉着祁北南去方家喊了人,几个少年孩子一同跑去了河边。

往日里规矩在河道里的溪水,涨起来了一大截,已经漫到了河边的水田上。

大片大片的涨水蛾子,翅膀沾了水飞不起来,在田坎间扑腾,肥肥的身子引得一群散养着的鸡鸭大鹅啄食。

午间儿天热,都是歇息的时辰。

这朝涨了水,河边除了他们几个,还早来了些人。

“柳儿姐姐。”

萧元宝远远瞧见河边上踩着水的姑娘,乖巧的喊了人。

这柳儿是白家的姑娘,生得圆脸,杏眸,又白净,是圪山村上顶好瞧的姑娘。

如今十七八上了,出落得愈发的好。

早几年庄子上的朱勇贤还前去白家问讨过,愿不愿意学些侍候人的功夫,能送她去金陵的主家去伺候小姐。

白家夫妇俩舍不得孩子,没肯。

时下到了能议亲的年纪,乔娘子最是爱上他们家去。

萧元宝喜好生得好看的,每回见了柳姐儿都要打招呼,还分拿果子与她吃。

他与祁北南说,柳姐儿不仅生得好,身上总还香香的,哥哥以后讨媳妇儿,也得讨这样的。

“宝哥儿,你们也来踏水消暑呀?”

白柳儿瞅见他们一来三四个人,很是热闹。

萧元宝将手里的篓子举高了些:“我们来瞧瞧能不能摸着小鱼。”

白柳儿笑了笑,一眼见着萧元宝身后跟着的祁北南,身形高大,面孔果真英俊得很。

她都不好意思细瞧人去。

幸得是祁北南一双星目都落在前头的萧元宝身上,不曾发觉她的目光。

早听闻家里人私下说萧家有个亲戚姓祁,很得里正看中,相貌端正,又还是读书人。

爹娘一心想与她挑选个好男儿成婚,放眼村子上,独对这个外乡人起了些心思。

奈何乔娘子上门,才晓得人家早定了亲去,屋里人还好一阵可惜。

想着家里那一茬不足与外人说的心思,她面庞发红,于是没如何与他们交谈,自低了头,与一道来的村姐儿踏水。

“有小虾子,我都瞧见了。”

萧元宝蹲在河边上,眼尖儿的见着杂草叶子上,静静的蹲着与他小指头一般大小的透明虾子。

他两指一捻就给捉了起来,连忙塞进了捆在腰间的密编小篓子里。

“多抓些回去炒干,能下汤,做料。”

祁北南和方三哥儿便也蹲下身与他捉。

裤管子挽得老高的方有粮笑三人道:“这般捉小虾米得捉多久才能有一捧,且瞧我的!”

只听扑通一声,几朵水花溅在人脸上,方有粮将他的外衫子往菜地里一扔,转便消失在了河里。

不过片刻,方有粮便扣着一尾鲜鱼从河里探出头来。

三寸长的鲤鱼,肚子圆鼓鼓,肥美得很。

萧元宝赶忙把篓子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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