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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达受祁北南两句话说得眉眼都扬了起来,连摆手道:“小郎君擅言,又实在谦逊。”

两人坐谈了几句客气话,下人用银碟子端了四五盏糕饼上来。

明达招呼着祁北南吃用,心中愉悦,自也随客拾起了一块儿,一边饮茶一边吃。

“前些时月洪灾,临水灾民吃苦,卖儿卖女的实在可怜。外县的铺子上送信回来,我瞧着也是心哀,开了粮仓施了些粥,杯水车薪。”

“瞅着过了夏月,入冬来又寒冷得很。好在落难来咱县中的流民受知县大老爷安置,否则哪里挨得过冬。”

祁北南道:“若是商户都如明老爷一般,灾民能得救济,朝廷也可解些忧虑。生意长远好做,需还得日子太平繁荣,若老百姓流离失所,实也难成生意。”

明达眼睛微微一亮,他放茶盏子的功夫,偏头又瞧了瞧祁北南。

发觉这小郎不疾不徐,甚是健谈,且言语间可闻出他见识不少。

于是他又问了祁北南的一些家中事,得晓他昔前在丘县待过,便与他说丘县的风土人情,那头的生意云云。

祁北南笑而谈之。

后又说经,说书塾,下场考试;北境,盛京,江南……

两人说谈了许多,临到午时明达也还有些意犹未尽,硬是留了祁北南在宅子里吃了顿午食。

下午还遣自家的马车将人好生送回村子。

“祁小郎君定是再来宅子上吃茶,今日一见,当真是相见恨晚呐!”

“多谢明老爷盛情款待,若有机遇,定再登门造访。”

明达生是在大门口上守送着马车出了巷子,才转回宅子去。

“咱老爷当真是结交好手,便是这般少年小郎也不冷他的场。”

明家管事跟在自家老爷身后,笑眯眯的拍着马屁。

负着手往屋里走的明达却是顿下了步子:“诶,你这话说岔了。”

“这小郎方才十五上的年纪,见识恁宽,三教九流,各地风土,他竟是都能说谈。并非是我不教冷场,实在是他擅谈!”

他一生意人,消息可比寻常人灵通得多,阅历也长。

平素爱结交人,收揽些为自己出主意,谋路子的食客,高的低的他都不忌。

并非是都得结交高门才好,这人总是各有一些长处的。

常与人交道,他自便会斟酌与人说谈其擅长处,就好比是梳头的,你便与她说发式钗环;若是泥瓦匠,你便与他说建造,屋舍,楼宇……

人有话可谈,方才不会觉着不自在,局促。

跟这祁小郎吃茶,他初始也是此般,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是田舍儿郎,想是没甚么阅历见识。

于是捡着些能是个人便能说谈的,不想恁小郎心有成算,端稳大方,倒教他相谈甚欢。

“是个能耐人,我倒是瞧着比咱家里有些个门客强。前谋不搭后计的,惯是会讨要好东西。”

管事的晓得自家老爷说的是谁,他道:“老爷要是不待见恁陈秀才,往后便冷了去,左右也是个没少闹笑话的老杀才。”

明达叹了口气:“好歹也是柏生的开蒙人,识得多少年了,也不好太冷,不看他也得看背后的陈家不是。”

这厢,祁北南坐着马车回了乡。

萧元宝正蹲在地里挖萝卜,老远就瞅着村道上嘚嘚嘚跑来一辆马儿拉的车子。

他自认得是马车,可村间鲜少见着,这才稀奇咧。

便是村上庄主大户里有马车,却也只是那般只能坐下一人的,素木粗布帘小顶儿车子。

哪里似这顶马车一般漂亮,车身做了纹理雕花,挡风的帘儿是槿紫龟背纹的织锦。

他看得在地里傻了眼,马车却自路边停下,上头下来了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

“哥哥!”

萧元宝突突跑了过去。

“劳师傅跑一趟了,还请回去替我谢你家老爷捎送我回村上。”

马车夫客气了一句,转调转马头回去。

“冷不冷?”

祁北南看见跑来的萧元宝,一笑,上前去。

“田边上洗了萝卜,有些冻手。”

萧元宝偏过脑袋去看那去了的马车:“哥哥雇的大车子?”

“哪恁阔气雇得起这般大马车家来,是明老爷遣人送我回来的。”

祁北南将明老爷包给他的四包果子拿给萧元宝,转去背小背篓里的萝卜。

“都是宝湘斋的糕点果子,我尝着味道都不错,明老爷拿的。”

萧元宝圆了眼睛:“宝湘斋的果子可贵了,便是外头糕饼铺子上都有卖的枣糕桂花糕,他们铺里的都得翻上两三翻。”

“我每回从外头过,只见着内里进出的都是些衣着鲜丽的娘子夫郎,都还没好意思进去瞧过,这朝倒好,还能先吃上里头的点心了。”

祁北南笑道:“那回去好好尝尝。”

萧元宝拉着祁北南的手,扬起脑袋好奇问道:“明家甚么样?大不大?”

“明家很是宽敞,有四进院子,很是富裕。不过明老爷平易近人,是个好说话的。”

祁北南不因觉着萧元宝年纪小,他不懂年长者的事,便不与他说谈,反倒是耐心道:“他们家是做山林木材生意的,不止咱们县上有生意,外县州府还有。”

萧元宝对四进院儿有些想不出来多大,可平素中听到人夸说家里大宅院儿,了不得都才说的两进。

这般类比来,四进一定是大的了不得,不禁唏嘘:“木材这般挣钱吗?”

“自然,这修建屋舍楼宇,打柜椅家具都得用上木头。名贵好木,价格是极高的。”

祁北南道:“明家不仅卖木材,也养得有工匠师傅打家什售卖,不是寻常小门小户的生意能比的,如此就挣下许多的钱来。”

萧元宝听得了不得,他如今接触过觉着最富贵的或许便是平庄上的朱庄头了。

全然不曾见识过如此大富户,听着便觉天方夜谭,怪不得方二姐姐现在愈发的稳重有见识,原是时有接触这些高门富户人家。

他感慨道:“我也太没见识了。”

祁北南闻言,眉心微蹙。

他脑中忽的又浮起萧元宝昔时在京中失落无奈的呢喃。

虽他知时下他只是因为听得这些稀奇高兴而说的话,却还是教他有些潜意识的动荡。

他捏了捏握着自己的手:“无妨,待着有机遇,也带你去见识一二。”

“多瞧,多闻,见识就长开了。”

萧元宝欢喜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