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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的考题,还不如金陵那头考的刁钻,为此他没费什么力气。

不过他不费力,并不代表旁人也这般。

“我是已经预备三年后再跑一回了,乡试果真是非同凡响。”

赵光宗摇着头与祁北南道:“这回可算是长了些见识。”

他看着祁北南散着一头墨发,换了干净的衣衫,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澡豆儿香气。

转又抬起袖子闻了闻自个儿,连忙屏住了气:“不行,实在难闻,可还有热水,我也要去好生盥洗一番。”

祁北南道:“去吧,今日考罢,铁男烧了许多热水,管够。”

言罢,他又与铁男道:“快去与赵郎君打些水送到屋里。”

祁北南晾干头发,转再将头发束好时。

大家都已经陆续回来了,头一件事都是打理身子,收拾洁净。

在贡院里心头压着石头,夜里睡又睡不好,吃也吃不舒坦。

这朝回来洗漱整顿一番,估摸还要好生歇息补个眠。

祁北南便没前去打扰,带着铁男出了门去。

他穿过北大街,径直往记忆中那片拆修的民巷去。

老民巷唤做云平坊,自柳花石拱桥下去就到了,整个坊市都沿着河道走。

这头已经修整的差不多,只还有些工匠把修缮建造余下的碎砖瓦,老木头给运出来。

街面儿也在做打扫清理了。

祁北南带着铁男进去逛了一圈,没有个把时辰竟还逛不完全去。

他看着如今人烟寥寥的云平坊,与记忆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简直判若两地,一时间别有感触。

别说是他,就是头回来的铁男,从外头的大街穿走过来,热热闹闹的,一时见着这头还有如此清净的地儿,不免也是惊奇。

这些日子郎君进了考场,他依言把磷州府城好好的逛了一遭,日日出去在街边上与人闲聊,吃盏子粗茶,同人唠嗑一下午,已然对州府有了些了解。

按照祁北南的吩咐,他着重的打听了云平坊这头铺子的价格,已经问了好些个房牙子。

这头铺子的价格倒是真不贵,一间前铺后屋最常见的铺子,房牙报价最高的要八十贯,最低的六十贯。

换做旁的稍热闹些的地段上,同样大小的铺面儿,一间得要一百余贯。

若是在闹市上,那价格更是不得了,也是同等的铺面儿,一间能追两百贯钱。

“郎君,果真要在云平坊买铺子么?这头铺子价格不高,可名声属实不大好。”

铁男打听了这些日子的消息,还是头一回过来云平坊,如今修缮好了肉眼瞧着倒是不差,可在磷州城人眼里,这头可就不好了。

“云平坊原是些穷苦城户住的地儿。住户在院儿里养鸡养鸭,还有养牲口的,小巷子里四处都是屎尿,臭气熏天。这些人手头上都没甚银钱,平素城里的富贵闲人又不爱来这头。原本开张的铺子就没几间,多也都是卖杂货的。”

“如今虽是受州府改建修缮了,可这片儿离主街闹市远。改建后铺子的价格比原先要高了两成多,商户都不乐意在这头买铺子咧,咱就算把铺子买下,往后能赁出去,赁钱也都不高,回本儿可得好多年。”

祁北南当然晓得这些。

可这并不妨碍宵禁放开以后,此处成为城中最大的夜市,夜间最为繁华的地段。

倘若初始就可见此处的前程远大,那如何还能由着他一个外乡人前来置买铺子。

这头铺面儿价格再高,也早被一抢而空了。

“郎君,如此闲情往云平坊来呀,可是沿河道吹凉风走进来的?”

祁北南未曾回答铁男的疑问,两人先遇见了个在路边上磕着干果仁的闲汉。

瞅见祁北南,赶紧将一只大黄脚塞进了布鞋里头,凑上去与他搭腔。

“你是此处的住户?”

祁北南问道。

“小的不是,小的住在北湖街那块儿,是个房牙。”

祁北南闻言,想着要置铺面儿宅子总归都得过房牙,便与他攀谈道:

“既是住在那头,过来云平坊,可是在跑这新坊市的生意?”

房牙光看祁北南的衣着打扮,说的又是一口官话,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磷州人。

便道:“可不是,有新街新屋落成,咱房牙便忙碌些。”

“别处的生意繁忙,云平坊的生意怪是清闲罢。”

房牙一笑:“郎君是行道人。”

祁北南道:“既是如此,怎还在这头寻生意。”

房牙闲着也是闲着,便与祁北南闲侃:“云平坊修缮改建进了尾声,州府海量的银子投了进去,这些铺子若是售赁不出去,户房也是吃紧。”

“不怕与郎君言,户房的官爷寻了我们这些房牙,差遣咱把生意好生做起来。”

如今距离朝廷的宵禁解除令且还早,起码得明年夏月时,上头才拟定律令。

州府上现如今自也还不晓得朝廷会解宵禁。

磷州府公初才调任此地三年,改建云平坊应当也是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之一。

到了新的任地,总得是要做点政绩出来。

否则几年后考绩官前来,能拿出来说的都不曾有,如何又还指着升迁。

改建老旧坊市,倒也是拿得出手的政绩,只是也得分改得好和不好。

今日瞧着云平坊倒是改建的有模有样,可正如房牙所说,新建成的铺面儿售赁不出,户房光出银子进不来账,那云平坊的修缮改建就得成一笔烂账了。

届时不仅政绩不见光彩,反倒是平添败笔。

府公怎可冷眼瞧着如此,定要想法子把这些铺子售出。

寻房牙好生跑动着,也是个法儿。

“想来是成一桩生意,州府户房那头与房牙酬劳不少吧。”

房牙笑道:“郎君眼明心亮,州府财大气粗,酬劳自是要可观些。否则小的也不会在这鬼都能打死人的地方来巡街看铺儿不是。”

祁北南笑而不语。

房牙见势问道:“郎君闲与小的说了这许多,可是有意在此处置间铺子?”

“早先云平坊的民声是不好,可州府已经做了整顿,郎君今日也来瞧了,这头宽敞明亮,将来总也能热闹起来的。”

祁北南道:“我倒也不怕与你说,确有这些意头。”

他上下打量了房牙一眼:“只不过我寻人办事,寻的必须是靠谱人脉好的,如此人物,方才与我争得最好的价格。”

房牙听闻祁北南真有买铺子的打算,心中一喜。

他拍了下大腿:“郎君可是寻对了人,这城中的房牙,我说二,那可无人敢居一。你甭瞧小的此般不见正形,小的家里往上两代人可都是做的房牙。”

房牙最是牙尖嘴利,十句话里八句假,还有两句半真半假。

祁北南不会全然信这些人的吹嘘,他道:“说有何意,我只瞧实打实的东西。”

“郎君,你便请好吧!”

房牙道:“我能把这云平坊的图纸与郎君拿来,郎君只管选铺子,您跑遍全城的房牙,也绝计不会拿着比小的此处更贱的价格。”

祁北南道:“如此明日你前来寻我。”

他与房牙留了个茶馆的地址,不曾教人上宅子寻人。

别了房牙,祁北南才慢悠悠的与铁男回去。

他要好生比对一番价格,尽可能的用低价多买下些产业。

虽手上足有一千贯,可这些银钱一旦放在置办产业上,尤其是在繁荣人口聚集的地方,那便算不得甚么大钱。

银钱短缺,也就只能抠抠搜搜的过日子。

不过待着铺子赁出去,运转起来以后,家里便能舒喘口气。

到时候转手卖上两间铺子,也能挣回不少银钱来。

祁北南回到宅子时,天色有些暗了。

几位同窗歇息了些时辰,现在都恢复了精神,正在园子里闲话。

“祁兄去了何处?怎现在才回。”

马俊义问了一声。

“州府上有门以前我爹在世时的故旧,我前去做了拜访。”

祁北南随意扯了个由头出来,转道:“大伙儿可休整的好?”

“身子上是休整好了,心头却不是那般好受。”

几人都言了几句乡试的不顺,不过倒也都还看得开,乡试非同寻常,一回两回不中实在寻常不过。

退一万步说,至少已是个秀才了,即便考不中举子,有秀才功名在身也饿不死人。

再来他们几人年岁都还算不得大,最大的也不过三十,还有得是机会。

十五的月儿圆,明亮皎洁如同大圆盘。

园子里头桂花香味阵阵,中秋佳节上,奈何远在他乡,不得与家中亲人团聚。

夜里大伙儿在园子里头对月吃酒,倒也热热闹闹的,不觉寂寞。

祁北南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屋中,从箱子里寻出从家里带的一罐子油浸香菇肉糜。

出门时萧元宝一共与他准备了三罐子,路上吃干粮时,大伙儿都觉味好,争厢央来吃,路上就吃了两罐子去。

这一罐子还是他藏起来的,否则也定教那些个老饕给吃尽了去。

而下佳节,场吃点家里人的味道,念家的心绪也可得些纾解。

祁北南正用菇菜就着大饼吃得香,门嘎吱一声开了来。

惊得他险些将饼给丢到了窗子外头去,教人晓得了他在屋里闭着门偷吃,岂不是惹一场笑话。

一转头,见着是铁男。

他喘了口气:“你是要吓死我不成。”

铁男傻呵呵的挠了挠额头:“小的将才拿到了封信,瞧着是家里送来的,一时间高兴的忘了形。”

祁北南闻言,立马放下大饼,赶紧擦了擦手去接信。

“怎的这时候信才到,若是再晚些时候,启程回去信可就收不到了。”

“那信使说乡试其间信件繁多,这封遗落在了邮驿,今朝瞧见,这才赶忙给送了过来。”

祁北南眉心一紧:“这邮驿做事怎这般马虎,家书抵万金的道理难道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