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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除却交给雇农打理的三十亩地,手头上还自剩了十亩肥地,四亩田和六亩地。

这些地不多种起来也没什么压力,应着时节种植点稻子和蔬菜,够自家人吃和养点牲口了。

很快村里的人就发现秦家的地里出现了雇农的身影,在地里劳作的村民不乏有议论的:“这满哥儿跟杜衡还真是动作快,前几天说要招揽雇农,今儿人就到地里了,这福气可真是好。”

“是啊,咱们村里没出几个读书人,这朝秦家还就占了两个。”

“还有个不是不在了吗,还作数啊?再者不过是个童生,也就在咱们村稀奇而已,放在县城外头人家都不拿正眼瞧的,你们这是少见多怪。”

村民听着这话回头,见着是赵娘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那县城里不拿正眼瞧的童生是捐钱买的嘛,正经考的还是颇受人敬重。”

赵娘子嗤了一声:“嗨哟,现下考个童生瞧你们就上赶着巴结了啊,人家还不一定瞧得上咱们这些人咧。这中了童生咋的连席面儿都不摆,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跟乡亲们撇清嘛。”

村民听这话心里也微有点不舒坦,按道理考上了童生还是这么好的成绩,应当会摆席面儿昭告一番,可这些天了秦家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虽说也不一定能指着人家干啥,可毕竟是自己村子的人,要真考上了点就瞧不起村里人了,多少也让大伙儿心寒。

“我们家摆不摆席面儿跟赵娘子没半毛钱干系吧,就是办了也不请你,怎的还这么着急想帮我们家张罗啊?你要是想摆这席面儿也叫你们家赵杞考个功名出来呗,到时候摆个三天三夜正好。”

一道声音插进来,大伙儿下意识都屏住了气,抬头看见挺着个大肚子的秦小满提着把锄头出来。

怀着孩子下地在村里并不奇怪,不下地反倒是显得有些矫气,先时小满养身体的时候村里也没少说,不过而下人家里都招揽到了雇农,就跟家里进了一批不花钱的仆人一般,这当头竟然还来下地。

赵娘子见着说人长短当即被抓住,脸皮再厚实也有点挂不住脸,不过到底是块老姜,不会像秦小满干姑姑那么窘迫。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张口闭口还提我们家杞子,怎的,还挂记在心头呢?”

秦小满挑了个白眼:“撒泡尿照照吧,你家那宝贝儿子躺屋里那么久,不提起我还当村里没了这口人。”

两头都骂的难听,村民们想劝又不好劝的。

“呸!别以为你家的考了个童生就多了不得了,可劲儿的显摆吧,再显摆也就只是个......”

“吵吵什么呢。”

赵娘子正想无奈一般开骂,村里主道上传来声音,大伙儿见着是驾着板车的秦雄。

“小满,家里雇农的事情办妥了?”

秦雄挑起眼皮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满哥儿地里忙活的雇农,脸微有点生,村里的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

秦小满正和赵家的婆娘掐架,一下子被秦雄打断,他瘪了瘪嘴。

若是自己继续骂咧,秦雄肯定见着杜衡要告状,少不得又要挨训斥。

杜衡脾气很好,人也温和,按道理他这种连秦雄这般暴脾气都不怕的,根本不会怵杜衡。

只是这人会吃饭的时候说他,睡觉的时候也说,磨人的很,简直比揍他还麻烦。

秦小满憋下气:“好了。”

秦雄应了一声:“你堂叔让我带个信儿回来,杜衡要是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县城里找他一趟。”

秦小满闻言扬起眉毛:“堂叔寻他有事?”

“许是他读书的事情吧,也没同我细说,先前不是说学政还夸奖了杜衡嘛,叫他去县城里吃顿饭认认人也不一定。”

秦小满一听这话,登时就像虎子翘起了尾巴一样:“噢,那好啊,这两日得空了我就叫他去。”

村民不是聋子,说的这么大声谁能听不见。

“那我先回去了啊,你挺着个大肚子少在外头到处跑,待会儿杜衡又该着急了。”

“他在地里,我给他送锄头去。”

秦雄应了一声,架着车走了。

虽是没有替着秦小满掐架,但是几句话下来却被骂人十句还厉害。

村民登时就殷勤了,这当儿不单是县衙里做主簿的秦知闫都看重着杜衡,要喊他去吃饭,甚至连学政大人都夸奖过杜衡,这脸面上的光都要比三月的太阳还耀眼。

学政是什么人,虽是专管读书人的事儿,但面子大,官位高,品阶可是在县令大人还要上头的人物。

“满哥儿,你们家杜衡可真有本事,没想到学政大人也这么赏识。”

秦小满心里暗爽,他二叔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简直是一针见血。

“学政大人惜才,对读书人都不错,也只是被夸奖了一句而已,算不得什么的。毕竟只是个连赵娘子都瞧不起的童生。”

赵家娘子脸青一阵红一阵,宛如当众被人甩了一巴掌。

都说连学政都夸奖杜衡了,她一个村妇反倒是说杜衡不是,时下还怎么跟人家斗嘴,怕是叫人以为她觉得自己比学政大人还了不得了。

她没再开口,狠狠铲了几根地里的野草。

秦小满志得意满,翘着尾巴去找杜衡了。

“娘以后再别跟村里的乡亲说人秦家的不是了,以前有过节说道几句就罢了,合该过去。现在人一脚都踏进了半个乡绅,您再到处说人家不是太得罪人了。”

赵娘子回家去自己那儿媳妇便说道起她来,她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觉得输了秦小满一头.

村里的人一贯会见风使舵,眼见着杜衡考上了童生就想着巴结人家开始说好话,背地里还议论说秦小满幸好没有嫁到他们赵家,不然哪里有眼下这种福气,是去世的爹保佑没进无福之人的家门。

旁人说这些就算了,回家屋里人还念叨,她哪里还听得儿媳妇说这话。

“你谁家的媳妇,这么同我说话,小孩儿家家晓得什么。怎么着,那秦小满跟杜衡还敢合计起来整我不是,他还没那权利和本事!”

这回没等郑彩娥开口,屋里的赵杞出来:“先时秋收娘跟里正嚼舌根,方才里正来家里做今年春耕的登记,原本规定的秋收粮食产量最低要求都往上提了两石的量。前些年一直都没提过这事儿,现在变了,那不是里正偏帮着秦家了嘛。”

农户除却要把每年粮产缴纳给朝廷三成,但并非单单是你今年收多少,按照总量缴纳三成就行。

总有懒汉不好生对待耕种,为此秋收之时粮食产量不高。

农户产量低,朝廷收到的粮食就少,朝廷支出众多,自然是会想法子管控老百姓不老实耕种的问题。

于是律令一下,要求按照每年耕种的土地,旱地和肥地简单评估,有一个粮产的最低限度。

就好比说一亩肥地寻常可以产两石粮食,当年没有什么大的普遍性灾害,如此缴纳粮产的时候,这亩地就得至少产粮一石半才合格。

倘若没有秋收的时候没有达到最低限度,那么就得再缴纳了三成粮产以后,差多少到最低限度,就得自行补齐最低限度的粮缴纳给朝廷。

朝廷条令是如此,但具体实施还是看地方上,具有一定的弹性。

里正会根据各户人家的具体情况来安排。

以前赵家还算老实,里正对其印象不错,即使赵家每年的粮产多,可以向上提高一些最低限度,但里正一直给赵家人情,不曾提高限度。

而今年来登记时,在先前的基础上提了两石的粮。

“什么!”

赵娘子心里咯噔一声,她没想到里正竟然会突然给他们家升高限度,两石粮食可是一亩肥地的产量,虽说按照平素家里的产量要完成问题不大,可有一条线勒着,稍有不慎就滑到脖子上,心里总归是惴惴的。

哪里能有以前松快。

“里正也忒没良心了些!昔年我们赵家可没少好好配合他办事!我找他理论去!”

“娘,里正一直都是依例办事,以前没有提高那是给了咱们情面,您现在要是再去闹事,那恐怕是一点情面都没了,以后更没好日子过。”

赵杞劝住了自己老娘。

“我算是瞧出来了,这田湾村里的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主儿!”

赵杞摆了摆头,又何止是村里,这天底下哪里不是如此。

若非如此,怎又还会有人挤破了脑袋,倾家荡产都想考个功名在身上?

“杞子,你,你打今儿起也读书!娘让你读书!那杜衡忙着料理田地都还能考个第一出来,你以后再不下地,全心在家里读书,不信还考不出个功名来!”

赵杞听闻这话一下子夹紧了腿,自己是不是读书的料子自己心里还是有数,字都不能全数认清,他怎考的出来什么功名。

“娘,您可别气糊涂了。我,我可读不来什么书。咱家里以前的日子不也好好的嘛,只要你以后不在村子里嚼舌根去得罪秦家,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差别的。”

赵娘子见自己向来听话的儿子都学会驳她面子了,更是生气,破口大骂:“以前那秦小满是要嫁你的,现在捡了个瘸子回来还考中了童生,你脸上不臊得慌啊?就没有一点争的骨气!”

赵杞先时心里是很不平的,但自打在庙会上想整杜衡不成反挨了一通打,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心思倒是端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