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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夕阳西下, 高?而辽阔的天边红霞似火,又似一地碎金遍洒。

明婳坐在平稳前行的马车内,小脸紧绷。

哪怕天玑已?确认外?头之人的确是蓟州总兵侯勇, 但裴琏不在身边, 就这般随着侯勇入府, 明婳心里依旧七上八下,无端不安。

但作为边防大将,侯勇亲自来迎, 且裴琏也?不在,明婳也?别无选择, 只得客随主便?, 前往总兵府。

马车约莫前行了半个时辰, 缓缓停下。

车外?再次响起侯勇的声音,“恭请夫人下车。”

明婳抿唇, 暗自鼓励自己?不必慌张, 不就是一州总兵么。

她父亲手下可管着北庭十三州的总兵,逢年过节,那些总兵送节礼来, 还会特地给她和姐姐也?备上一份。

虽不知这位侯总兵是如何知晓她的行程,但她是储君之妻, 他是大渊之臣, 该惶恐敬畏的是他才对。

思?及此处, 明婳深吸口气, 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好, 方才打?开车门, 弯腰而出。

天玑早已?在车旁恭候,见她下来, 连忙去扶:“夫人。”

明婳搭着天玑的胳膊,隔纱往外?看,只见门匾高?悬的总兵府朱门大敞,左右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威风凛凛。

而那总兵侯勇,方形阔脸,络腮胡,紫袍金带,身形魁梧,一副典型武将的模样。

这当会儿?,他与他随行的一干侍从,正躬身叉手,毕恭毕敬的行礼:“拜见夫人,夫人万福。”

明婳踩着杌凳站稳之后,方才抬手:“不必多礼。”

嗓音虽是年轻娘子的清灵温软,气息却平稳从容,丝毫不见怯意。

侯勇心下纳罕,听说这位太子妃不过才十六七岁,与他的女儿?们差不多年岁。

平日里他的女儿?们见着他都有几分畏惧,可眼前这位太子妃,千里迢迢来到异乡,身旁也?没个男人陪着,面对一群陌生武将,却是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转念一想,虎父无犬女,她既出自陇西谢氏,又是肃王爱女,自然不可等闲视之。

侯勇态度愈发端正,躬身让到一旁:“天色已?晚,夫人舟车劳顿,定然疲惫,府中?已?收拾出一所清雅别院,还请夫人挪步入内,好生歇息。”

隔着帷帽,明婳也?能大胆打?量着那侯勇的神情,见他始终恭敬有礼,心下稍安。

她搭着天玑,轻声道:“有劳侯总兵了。”

“夫人客气。”侯勇上前带路:“这边请。”

明婳略一颔首,提步随他入内。

绯色夕阳愈发深暗,笼罩着轩丽庄重的总兵府。

魏明舟骑马归来,见着门口搬箱笼的下人们,一边翻身下马,一边随口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府中?来客了?”

搬箱笼的下人们朝他行礼:“回表少爷,奴才也?不知具体情况,只知来人是位年轻夫人,身份贵重,还是总兵亲自带人去客栈迎回的。”

“年轻夫人?还能让我舅父亲自去迎?”

魏明舟惊愕,将自家女性亲戚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也?没寻出符合条件之人。

他拧眉,问:“人已?经入府了?”

下人道:“是,这箱笼便?是那位夫人的,现下要搬去紫檀苑呢。”

自去年被赶来蓟州,魏明舟便?一直住在总兵府,遂一听紫檀苑,心里也?有了方位。

那可是个依湖伴水,清雅幽静的好去处。

舅父府上突然来了这样一位贵妇人,魏明舟也?压不住心头好奇,大步走进府内。

本想去寻舅母张氏问一问,哪知内院嬷嬷回话,张氏带着几位表妹,一并去 紫檀苑迎接贵客了。

这下魏明舟更是好奇,难不成是什么公?主、郡主来了不成?

不然放眼整个蓟州,乃至河北道,怕是也?寻不到能同?时让舅父舅母都亲自去拜见的贵妇人。

在内院嬷嬷这里也?问不到对方的来路,魏明舟索性去了前院书房,打?算等舅父回来。

倒也?没等多久,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淹没在暗蓝暮色里,便?见他那舅父步履稳健地从庭外?而来。

“舅父。”魏明舟从廊边的靠座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礼。

侯勇见着他,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

都说姑表亲,舅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魏明舟的生母侯氏与侯勇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而魏明舟又是侯氏老蚌生珠的心肝肉,是以?侯勇对这位亲外?甥也?是万分宠爱,视作亲子。

魏明舟在自家舅父面前也?十分随性,嬉笑道:“这不是听闻府中?来了位贵客,实?在好奇,便?来问问您。”

“你?小子,当真是闲的。”

侯勇嘴上哼道,却是推门进了书房:“进来说吧。”

魏明舟忙不迭跟上前。

侯勇:“把门关上。”

魏明舟哦了声,边关门边咕哝:“这么谨慎?”

书房里光线昏暗,侯勇从腰间蹀躞带取下火折子,边点亮房内的灯,边缓声道:“皇城里飞来的金凤凰,当然要谨慎些。”

魏明舟嘴角笑意一凝,心底也?陡然浮现了一个猜想,只嘴上仍问道:“皇城的?难不成真是什么公?主郡主来了?”

“那位可比公?主、郡主更金贵。”

侯勇站在灯盏旁,火光照亮他半张黧黑严肃的脸:“你?可知肃王幺女,当今的太子妃谢氏?”

话音落下,魏明舟的表情彻底僵了。

何止知道,那简直是太熟了!

若非太子妃,他也?不会被打?包送来这冷不隆冬的蓟州,更不会被太子殿下捆在身边,练兵似的“历练”了近三月,连年夜饭都是在外?头孤苦伶仃地解决。

他也?不知太子殿下的醋意怎就那样大?

是,他的确对太子妃心生爱慕。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妃那样的美人,对她心生爱慕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除了在长安时,他的确有些情难自禁的接近,可在幽都县,他真的是发乎情止乎礼,再无半分逾矩啊!

一想到十日前,太子终于肯放他回蓟州。

他快马加鞭赶回总兵府,舅父舅母见他黧黑精瘦的模样都吓了一跳,只当他是去逃荒了。

他也?不敢说过去几个月他被太子抓了壮丁,跟着他去当密访工具人了,只一边狼吞虎咽啃着羊腿,一边道:“我在外?游历遇到个高?人,非说我慧根极佳,诓着我进山辟谷修炼了。”

舅母心疼地不得了,边擦着眼泪说“可怜我的儿?”,边让婢女赶忙再去端些吃食。

当时只觉着苦不堪言,而今静下来再想,这一路跟着太子,却也?涨了见识,收获不少。

尤其是河北道各州府冒赈贪污的情况,就如一袭看似华美的袍子,揭开之后,里头早已?爬满蛆虫,腐臭难闻,触目惊心。

回来之后,魏明舟也?有心暗查蓟州,但又怕他打?草惊蛇,误了太子的布局,只好压下满腔为国为民的热血,继续当他的纨绔。

只他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来到了舅父家!

这是太子的安排,还是……出了什么情况?

“六郎?”

浑厚的唤声拉回了魏明舟的思?绪,他晃过神,看向桌前:“舅父,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侯勇看他:“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

魏明舟轻咳一声,而后抬手揉了揉鼻尖,讪笑道:“我只是太惊讶了,太子妃不在东宫里,怎么跑到蓟州来了?对了,舅父是如何知道太子妃来了?她派人给您送信了?”

侯勇闻言,看着自家外?甥一派好奇的神色,捋须道:“我前不久得到密信,太子携太子妃来河北道密访,既到了我们蓟州,我自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密信?

魏明舟眼皮一跳,面上却不显,只问:“密访?什么事?值得太子亲自密访?太子这会儿?也?来蓟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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