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肉眼可见的,越辞僵了一下,嗓音干哑:“你师兄打了我一顿,把?我赶下来的,回不去。”

“嗯?”薛应挽偏了偏头。

同门多年,顾扬的性格他是知?道的,虽然不善交际,但是遇见看不惯的事情总会仗义行事,且一旦出手,必然利落狠重。

虽然他与越辞之间算不上苦大仇深,但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热心”的三师兄魏以舟添油加醋一番,免不得变了个样子?。

气一上来,想为他打抱不平,也不是不可能。

在看到?越辞脸上伤痕时?,又更确认几分。

薛应挽还没多加思考,越辞又讲出下一句:“我找了你很久。”

“找我?”薛应挽不解,“你找我做什么?”

“没地方可去。”

“所以来找个停留之地?其实?也是误会,顾师兄一时?心急,也不会真的不让你回去,你若是害怕,我可以随你去跟他解释……”

越辞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摇了摇头,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也不想再回宗里。”

越辞性子?一向有些傲,不愿被日日相见的同门知?晓丑事情理之中。其实?薛应挽也不知?道如何去真真正正地将这些事摊开来,说到?底,越辞也没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拒绝了他的情意,反倒重重误会,阴差阳错之下,顾扬将他揍了满身伤。

不仅没理,还仗着身份欺负人,像是那种话本里小姐强逼人娶亲的戏码,若看上的书生不从,便让自己兄长仆从将人打个一顿,教训一番,以示惩戒。

薛应挽脑壳直痛,放着越辞回去,再遇上顾扬,怕是旧伤未愈,新伤又要添一身了,一不小心被打死?了也说不定?……

越辞看出他的为难,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脚上还跛着,衣物头发也糟乱,偏要笔直地挺着背,身形落魄。薛应挽叹气,上前两步,握住他手臂,说道:“先留下吧,养好伤再说,”半晌,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照理说来,越辞前不久才说了那些话,他们本该分道扬镳划清界限,可如今无处可去,兜兜转转下山寻到?了他,就?算怀着愧疚之意,薛应挽也无法拒绝。

越辞回过头,被吹乱的发丝半遮掩在眉眼间。

落日余晖的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眼睛,清透如曜石,少?年气息恣意,讲话时?露出一点犬牙,像忘了身上痛楚,“我不介意,”他说道,“太久没见,能和你住在一起,我当然开心。”

他瞳珠黝黑,眉宇张扬,看人时?总是少?年真诚,炙热滚烫,那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薛应挽一霎那间觉得动心的来由。这双眼藏着阒夜的星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永不熄灭的辉泽。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对他说山高海阔,世间美景无数,总该出去看一看,玩上一遭,才不会后?悔。

薛应挽抬起手,在他脑袋上停留片刻。

越辞偏过一点头:“怎么了?”

薛应挽指尖揉了揉他头发,笑意清柔:“又长高了。”

*

说是这么说,可真正要多挪出一个位置却不容易。

从前还在相忘峰时?,倒也不是没有过太晚了回弟子?宿不方便的时?间,那会的屋子?不大,多年间也放了不少?杂物。

越辞留宿时?,便会睡在屋外那张摇椅上凑合。第二日薛应挽在做早晨时?,也会为他顺便做上一份。

这座院子?也有一张藤椅,甚至比相忘峰的更大上不少?。但如今越辞受了伤,也快入秋了,长溪不比朝华宗有护宗阵法,风很大,时?常轰轰鼓鼓地刮。

“有些冷,”越辞站在院子?中央,环顾一圈,问道,“屋内还有位置吗?”

筑基前要经炼气锻体,而通常锻体之后?,风寒烧病等寻常人易感的小病便对修道之人再难有影响。

而若为快一步筑基,在修炼中锻体过程求简,那么便要比同期修行之人身体更差些,尤其在受了伤痛后?,感染病症的可能大大增加。

薛应挽瞧见越辞模样,心想他约莫便是这些贪快修行之人,不然怎会筑了基,还惧怕一阵尚未入冬的风。

夜间寒凉,对恢复伤口无益,薛应挽没有拒绝,将屋中桌案往后?挪开,在地步上寻了层被褥铺着,再加一层薄被,虽说简陋了些,但好歹算得上暖和。

小桌上只燃一只油灯,灯火如豆,将一间小屋都染上昏黄,薛应挽在榻前整理,影子?被放大投射在墙壁上。

他招招手,让越辞试着往上躺了躺,问道:“可以吗?”

越辞啧声:“硌得慌,比朝华宗外门弟子?宿的大木板通铺还要硬。”

薛应挽道:“总归是临时?的,天色又晚,凑合一夜,明日我再去买只软点的褥子?加上。”

越辞没有再继续抱怨,理理被子?,闷头往后?一倒。

他睡在地上,旁边不远处就?是薛应挽床榻,熄了烛火,屋中便陷入昏暗,月光从窗棂缝隙间泄入一点,只能看清眼前不足一臂距离的视野。

安静的屋房内,不仅动作?,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也许过去一炷香,或是一刻钟,越辞翻了个身子?,叫他:“薛应挽。”

薛应挽应声:“嗯?”有点拖长而疲懒的声音,今日越辞来得太突然,思虑过多,他也没真正睡着。

越辞想说点什么,话至嘴边,又生生咽回肚中。

“没事,就?是叫叫你。”

薛应挽眼皮有点沉,轻轻地“唔”了一声以示应答,随后?便没了下文,屋中又陷入了静寂,唯独时?不时?响起越辞辗转反侧的动静。

大概是少?与人一屋休息,又被唤了一声,思绪渐起,那点睡意消去大半。

他撑起身子?,靠在墙面一侧,视线撇向在地面休息之人,越辞显然也注意到?了,同样回以眼神,两人虽看不见对方表情,却在这几步的距离间对望。

薛应挽觉得越辞变了很多,与他在朝华宗时?候大相径庭。具体的也说不上是哪处,只想起以前的越辞,虽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闯,但总是轻狂骄傲,信心干劲十足,好像有做不完的事。

现在的越辞好像整个人沉沉的,霜打了的茄子?般发焉,心中藏着事,眉心敛着纹,疏狂尽去,陷入凡尘泥潭,俗事压身,那股子?生机傲气通通不见了,只剩下愁肠百结的虑乱疲惫。

连带对他,也像改变了最初的轻松适然。

倘若不是知?晓他有多无情,外人看去,倒还以为……他这样讨好,是对自己有意。

“越师弟,”鬼使神差地,薛应挽叫他,保持着语调平稳,不似从前在朝华宗的亲昵,更像一个礼貌的询问,“这也是要做的任务吗?”

“哐当——”

越辞乍然动了下身子?,后?背撞到?桌角,发出一声重响,桌上茶杯都跟着震了两震。

薛应挽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关心道:“有没有事?”

“没事,”越辞回他,掩饰般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就?是你之前老是放在嘴边的任务啊,什么日常任务,支线任务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听见越辞松了一口气,没等薛应挽讲完,截口道:“不是。”

“啊……不是吗?”

“不是,”越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很晚了,睡觉吧。”

往常的越辞总爱和他分享见闻,要将一件件事情都讲给他这个多年闷在相忘峰不下山的人,只过了大半月,就?像变了一个人。

薛应挽脑子?浑浑噩噩的,应了句“好”,困意袭来,聊天就?到?此为止。

又过了很久,听到?呼吸绵长,确认薛应挽睡去,越辞才起身走到?榻边。

漆黑而寂静的屋中,看到?寝被勾勒出的单薄身躯,柔软脸颊一半埋在木枕中,发丝顺着床沿滑落,像是水墨落纸云烟,纷纷缠缠盘绕在一起。

第二日,薛应挽卯时?便起了身,已?经尽量减小动静,还是将越辞一道惊醒了。

“起这么早?”越辞眼下一片乌青,看来睡得不怎样,“在这处也要忙吗?”

“我早上一般要出去,”薛应挽道,“吃食会留着,药给你放在桌上。”

薛应挽给他用的药一部分是自己钻研琢磨的,一部分从朝华宗带来,皆是上好伤药,加之受的都是皮外伤,一夜间痊愈都不奇怪。

越辞揉揉太阳穴,清醒大半,抓起外衫套在身上,说道:“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和你一起,就?当恢复身体。”

薛应挽没说什么,算是默认同意了。

天尚还蒙蒙亮,需靠灯烛照明,镇上浮着一层雾,却已?有不少?货郎挑起扁担,托着货郎车到?了街头。

越辞跟在薛应挽身后?,一路随他走出三环巷,穿过满是柳枝垂髫的石拱桥,还不忘朝着桥下经过的鱼儿?嘬嘬逗弄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