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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道:“不,道长,此法并不匪夷所思,反倒是被验证过可以治本?的法子!”

此话?一出,孙思邈和钱浏阳都抬起头来?看她?。

“被验证过?”

“可以治本?!”

“在我师门的体系中,痘疮被叫做天?花,是被一种特?殊的病毒侵入人体所致。”徐清麦道。

她?停了一下,钱浏阳与孙思邈都已经对病毒这个?词不陌生了,孙思邈甚至还想到了自己带到长安的一个?神奇的小玩意儿,当然现在不是提起这个?的时候。

两人都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很多年前,东方应该也有医者提出过与孙道长一样的想法。甚至,这种想法还经由各种途径传到了我师门的耳中。”徐清麦娓娓道。

“东方?”孙思邈问道。

“对,东方。”徐清麦坦然地迎向他的眼睛,“应该就是咱们?这儿,但具体是谁提出来?的,已经不可考了。毕竟因为战乱,很多古籍和资料都遗失了。”

她?只记得种痘法当时是起于中国古代,在明清的时候应该就有人种,后来?才传到了欧洲,然后被那边的医生改良后慢慢演变成为了现代更成熟更安全的疫苗。徐清麦觉得不应该笼统地告诉他们?这是西方人的创造,而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东方的医者发明的。

孙思邈和钱浏阳对看一眼,轻嘶了一口气:“这可真?是……”

“哎,实在是太可惜。几百年里,的确是有许多珍贵的医书和古籍遗失在乱世?之中。”

“那边的人觉得这个?方子不错,似乎可以试一试。于是他们?开始尝试给人种人痘。”徐清麦接着说,“但人痘法风险依然很大,后来?有一位医师在牧场的时候偶尔发现牛其实也会感染天?花,会生痘疮。”

孙思邈瞳孔紧缩:“老道的确见过牛身上长痘疮!”

徐清麦点?点?头:“那位医生研究过后,他觉得牛痘和人痘似乎是一样的,应该是由同?一种病毒传染导致。只不过牛似乎对这种病毒的抵抗力更强,往往只会留下痘疤,却不会死。而关键是,接触了这种病牛的牧民、挤奶工、屠夫等?等?,也只会在身上留疤,偶尔发热,却不会致死。”

刘神威听得入神,他脑子也很快,脱口而出:“所以他不会是想要给人接种牛痘吧?”

徐清麦赞许地看向他:“这位医师的确是这样想的。他询问了很多牧民,发现他们?从来?没有患过天?花。于是,他就打算给人接种牛痘试试。”

后来?证明,这个?尝试是有效的。从最开始的接种牛痘到后来?的天?花疫苗,覆盖了全球大范围的接种执行让天?花在地球上消失了,成为了人类有史以来?消灭的唯一一个?病毒!

她?将这段故事讲出来?,当然没说天?花已经被消灭,只是说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所以,对于疫病的治本?,便是从根子上就杜绝它的发生。”徐清麦斩钉截铁地道,“隔离也好,种痘也罢,为的都是这个?目的。而一旦发生了,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去抢救,而且还不一定能抢救成功。”

她?也讲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提这件事,因为种痘只是预防措施而不是抢救措施。

孙思邈感慨万千,甚至难得的有些后悔:“当年,我该尝试一下的。”

“别?尝试了,到时候直接从牛痘开始,一步到位。”钱浏阳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忽然觉得自己精神百倍,颓废之情一扫而空,“咱们?赶紧把这次时疫给扛过去,到时候奏明陛下,想必陛下与诸位相?公也会欣喜若狂。”

到时候恐怕要啥有啥,要是真?能做出成绩来?,流芳百世?!

孙思邈到来?后,悲田院的气氛为之一新。

但已经小范围扩散开的天?花病毒可不管那么多,长安城依然笼罩在天?花的阴影里,惶惶不可终日。

徐清麦在刚接手的时候就想到了宣传的重要性。每个?里坊的打更人在打更时都会敲着锣喊:

“痘疮感染风险高,切勿将自己与家人置身危险之中。家中有发热和出痘者,即可联系里正。若是私瞒不报者,按窝藏罪犯处置!”

同?时也会喊一些卫生防护常识,比如戴口罩以及用香皂勤洗手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这段时间的长安,即使是乞丐都会用一两片破布掩住自己的口鼻。

这样多喊了几遍,城中百姓们?也该知道怎么做了。那些被隔离起来?的人们?,每天?都能有两三个?送到悲田院内,偶尔还会有野生的没被隔离的百姓发现家人发热了,也送了过来?。

悲田院开始人满为患,徐清麦不得不将原本?还在建的二期收拾出来?,摆上一些床板然后把桌椅拼起来?就是病房。

不过,很快又有一批空的病床腾了出来?,因为,开始死人了。

升道坊外,一群人面色悲戚地正在等?待。他们?都是确诊患者的家属。

一大早,里正就找到了家里,让他们?来?这里等?待,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只能惶恐的在升道坊紧闭的大门口等?着。

好在也没等?多久,里坊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有戴着严密口罩的吏卒拿着一叠纸张出来?了,看着眼前围上来?的人,瓮声瓮气道:“先?来?点?个?卯。长寿坊的王二狗,家人来?了吗?”

一老翁颤颤巍巍出列:“回太医,来?了。”

吏卒也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继续喊道:“昇平坊的孙大娘,家人来?了吗?”

“来?了。太医,我家大娘子到底怎么样了?”

这样一个?一个?的点?名,吏卒看了一眼自己名册上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到了,便道:“今日是告知你等?,很不幸,你们?的家人都已经诊治无效,过世?了。”

大家其实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早有预感,但此时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还是哭出声来?。

升道坊外一片哀声。

“不是说送进去就没事了吗?”有人苦喊。

那吏卒扯了扯嘴角:“你以为太医们?都是天?上神仙呐!这可是痘疮!”

刚刚起的小骚动立刻就平复了下来?,痘疮之烈,已然深入人心。

另外一人怯怯问道:“那此番让我们?前来?,可是领尸首回去?”

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呜咽。

吏卒叹口气,语气也柔和起来?:“尸首却也是不能领回去的。太医说了,尸首也存在着传染的风险。你们?也不想领回去之后,全家再感染吧?”

那人傻眼了:“……那怎么办?”

“我们?悲田院会统一焚烧,到时候在城外立一块集体墓碑,你们?一样可以去上香。”吏卒说出安排,“不过,太医们?念及亲人生离死别?,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实在是太过可怜,所以今日可以一个?个?随我进去,远远地看一眼,也算是道别?。”

人群之中的哭声更盛了。

有人却不服气,面色狰狞喊了起来?:“焚烧?那岂不是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怎么能行?人好好地送到你们?悲田院,现在没了也就算了,却连个?全尸都不给我们?,未免欺人太甚!”

吏卒重重地把簿子往旁边的大门上一拍,厉声道:“欺人太甚?怎么?你还想把尸首领回去在家里停灵三天?三夜,把四周的乡邻都传染上痘疮才满意是吗?

“你给老子看清楚,是我们?要冒着风险在悲田院里进进出出,时刻接触病患,也是我们?要去给你们?的家人收尸!下葬!我患痘疮的可能性大还是你大?你忒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吗?别?忒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吏卒越说越气,直接一指里坊大门:“行,你现在就进去,把你家人的尸首领出来?!老子不把你宣扬到人尽皆知不弄到诏狱里去就不披身上这一层皮!”

他一横起来?,原本?叫嚣着的人反倒声势弱了下来?,透过大门的门缝看了看那似乎是被死亡笼罩着的悲田院,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往后一躲不说话?了。

谁敢真?的领回家?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再一想,有坟墓也能去祭拜,也算是可以了。

被这么一吼之后,人群终于不闹了,开始随着吏卒的安排进入悲田院准备给自己死去的亲人送行,一时之间,默默垂泪,现场的氛围又变得哀戚无比。

但也有人,心里斗争一番,觉得反正死了就是死了,自己何必还要冒着被传染的风险进去看这无谓的最后一面呢?到时候去坟前烧柱香也算是全了此世?的情分。

于是,也有人径直返回了。

而最凄惨的莫过于平康坊里死的那几位娘子,根本?无人前来?。

徐清麦听了之后叹一声:“那便按照流程来?处置就好。去向她?们?的同?伴问清楚她?们?的名字和籍贯,到时候在墓碑上记得刻下来?。若是同?伴也不知道,到时候出去后去南曲再问问”

在世?间走一遭,总归要留下一点?痕迹。

悲田院中的痘疮患者死了一批,这个?消息立刻点?燃了整个?长安城。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东西两市,立刻又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有太医救治都活不了,咱们?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还有更多的人,打算离开长安,先?去乡下避避风头。出城的马车队伍一度需要排队。

而这个?时候,一些牛鬼蛇神也都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