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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青秋没有说话,只是夹起一块毛肚,吃了一口。

朝青秋撤去一身剑气,很快便被辣得满头大汗。

女子后知后觉的惊讶道:“朝先生你不能吃辣啊?”

“太久没有吃过了。”

女子夹起一条鸭肠,随口问道:“朝先生是山上的神仙,会活很多年吧,山上的仙子,就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

朝青秋说道:“都看的顺眼,只是都不入眼。”

女子替朝青秋夹了一片牛肉,然后好奇道:“朝先生你还是钟意最开始倾心的女子?”

朝青秋没有半点遮掩,只是说道:“练剑之后,并未想过这些了,只是重游故地,便忽然想起了。”

女子笑着说道:“那还是情意藏在心间,不然不会如此的。”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女子试探问道:“朝先生有没有想着再找人相伴。”

朝青秋看向她,“你说是找你?”

女子只是一瞬间,便脸颊通红,她哪里知道朝青秋会这么直白。

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抬起头,认真的点了点。

朝青秋问道:“只相识一日,便想着要与我相伴终生,未免不觉得儿戏了些?”

女子摇头道:“有的人看一辈子也看不透,但朝先生,我总觉得看一眼便已经够了。”

朝青秋说道:“这是一句不太好的废话。”

女子盯着朝青秋,“朝先生觉得如何?”

朝青秋平淡道:“我只想吃火锅。”

女子却是有些直接,直接便按住朝青秋的手,认真说道:“朝先生,我真的不差的。”

朝青秋原本想着收回手,可在她一只手搭在自己手上的同时,有一股剑气便已经进入经脉之中,探查了这女子。

朝青秋微微失神。

这些年练剑,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碰见她,也从未生出去找他的想法,可是这兜兜转转,谁知道还是见到她了?

即便是存了这个心思,她转世谁知道过了几次,这世间这般大,人这般多,要找,岂不是大海捞针,哪里有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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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何偏偏又碰到了?

朝青秋看着她,神色复杂,最后只是说道:“有缘无分罢了。”

——

那位身在登楼境的女子剑士,在离开妖土前往山河与李扶摇分道扬镳之后,便一个人御剑前往南海,同北海不同,南海存在的时间不知道要比北海多多久。

只是论大小,北海宽广,修士们境界不够,甚至都不能横渡北海,而南海则是要小得多,海上多岛屿,大大小小,林立其中。

这片海域并不属于三大王朝的其中一座,因此许多野修都隐居在此处,或是闭关潜修,或是建立宗门,开枝散叶。

南海上有一座岛屿叫做飞仙岛,是多年前一位练剑的野修的藏身之处,那位野修也算是天资卓越,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下,凭借一本剑经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春秋,只是所学并不算是剑士一脉的剑道,所以杀力无法匹敌剑士,可对于这些野修来说,只要是拿了剑,便算是要比普通修士高出一截,所以当这位进入春秋的剑修踏足飞仙岛之后,南海诸岛便对飞仙岛敬而远之,都知道招惹不起,于是便不敢招惹。

这久而久之,这南海上,那位叶岛主的名字便越发响亮。

甚至还有人说这位叶岛主便是这南海的第一修士,毕竟一位春秋境的剑修,绝对是有资格了。

可谁都不知道,这位已经差不多百年没有离开过南海的飞仙岛主,今日却是启程,要御剑离开南海,前往某处了。

至于原因,更是无人知晓。

在南海上空的云端里。

那位喜好穿一身白衣的叶岛主正御剑站在云端,看着前面那个坐在剑上的女子,拱手说道:“前辈交托之事,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女子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上面绣着金丝。

他看着这位自己只凭一本剑经便成就如今这个境界的剑修,平静道:“叶飞仙,丑话说到前面,他要是死了,你的剑经也就没了。”

叶飞仙盯着这个女子,面容上有淡淡笑意,数日之前这个女子御剑来到飞仙岛,说是要和他比剑,他叶飞仙作为这南海的第一人,自然对于这个同样用剑的女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可是刚等他拔剑出鞘的时候,便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凌厉剑气,完全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这一场比剑,不出意外,便是他落败了。

这让叶飞仙有些惊骇,他已经是春秋境的剑修,即便对方是一位剑士,只要不是登楼境,便不该这么快便能够让他落败。

可世间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了?

要知道山河这边,除去剑山老祖宗许寂便再没有听说还有一位另外的登楼境剑士了。

现在山河之中都在猜测那位剑山老祖宗早已经逝去,这又是从哪儿冒出的一位登楼剑士?

而且还是一位女子。

依着南海的规矩,若是有人登门挑衅也好,还是切磋也好,只要是应战了,输的一方便要将岛屿让出,可实际上那女子却是没有半点想法要占这飞仙岛,反倒是问叶飞仙愿不愿意随她学剑。

叶飞仙已经练剑百年,一直都并无师承,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完全可以说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而已,与旁人没有半点关联,这个时候要让他跟谁学剑,其实他内心也是不能接受的,只是他踏足春秋之后,却也是感到了一种无力感,看着登楼就在眼前,却是找不到跨过的契机。

之前是觉得没有与那般境界的剑士比剑,可这世间的春秋剑士都难寻,他又到何处去寻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这一次碰见了,却是对方要收徒,叶飞仙如何能同意?

似乎之后那女子也看出了什么,并没有坚持,只是以一本剑经作为报酬,想要叶飞仙去某地帮某人挡一次灾祸。

叶飞仙只是知道那人的画像,以及有可能身在延陵,除此之外,姓名境界一概不知。

谈妥之后,叶飞仙就要在今日启程,前往许久没有踏足的陆地。

临别之前,自然是先见一见那女子才是。

女子斜瞥他一眼,平静道:“练剑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修行也好,闭门造车不是大道,看看世间其他风景,对于剑道有裨益,要是运气不错,能碰上一两位前辈指点,便更是不错,机缘也是如此,要伸手去抓,我辈剑士腰间只有一剑,这种话,到底不适合现在这个世道。”

她似乎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破口骂道:“为何非要在你们这些练剑的修士身上说一句剑修,又说我们是剑士,都是练剑的,称呼不同有意思?”

叶飞仙苦笑不已,这种事情,是山上约定俗成的事情,哪里是一个两个人,说改便能够改的。

女子坐在剑身上,感受着海风拂面,平静道:“这个世间,登楼境的剑士,至少还有三两位,你要快一些赶上,若是以后山河要乱,还要靠你们。”

叶飞仙点头道:“既然腰间有一剑,自然便知道其中责任。”

女子点点头,然后便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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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仙问道:“前辈离开南海之后,要前往何处?”

女子看着远处,平静道:“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愿意做我徒弟的。”

叶飞仙有些尴尬,只是笑道:“那祝前辈早日找到衣钵传人。”

女子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太开心,站起身之后,没有多说,便御剑而走。

很快在叶飞仙眼里只剩下一道白痕。

叶飞仙看了看下方飞仙岛,然后叹了口气,御剑离去。

——

朝风尘这一次那座门派待了一年多,便领着那枯槁老人离去,只是离去之前,理所当然的先去吃了一顿火锅。

不知道是因为他本来就喜欢吃火锅,还是因为李扶摇之前带着他吃过几次,反正他是爱上了这个味道。

枯槁老人还是喜欢那个皇后亲手做的糕点。

对于辛辣的火锅没有半点想法。

看着朝风尘动筷,他没有半点表示。

枯槁老人境界提升得很慢,之前是朝暮境,现如今还是朝暮境,虽然他都已经向面前这个男人询问了好几次剑道上的疑难,虽然都得到了解答,可是还是没有能让他破境,成为一位春秋境的剑士。

朝风尘吃了一块黄喉,然后说道:“你看起来有点笨。”

枯槁老人看向朝风尘,刚刚才举起来的筷子,这又放了下去,“你这个家伙,本来便是天底下难得的奇才,谁知道你上辈子是个什么,走的这么快就算了,你还想着世间全部人都和你一样,走的那么快?”

朝风尘没有理会枯槁老人言语里的无奈,只是自顾自说道:“我喜欢吃火锅,或许不是庆州府人氏就是都州府人氏。”

枯槁老人皱眉道:“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朝风尘说道:“因为我想知道某人到底是哪里人氏。”

他说的某人,自然也不是别人,只能是那位境界最高的朝青秋,他虽然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知道许多次朝青秋也知道的事情,但实际上,有些朝青秋都想不起来的事情,他也是一样想不起来,比如朝青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他自然是也不知道。

枯槁老人一直觉得他是某位剑道大家转世,自然也就觉得他口里的某人,应当是他前世。

朝风尘知道枯槁老人在想些什么,没有点破。

之前他几次试探,朝风尘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实际上要让枯槁老人知道他和朝青秋的关系,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些事情,说和不说,都没有意义。

枯槁老人吃了一块水煮南瓜,觉得是有些甜,然后问道:“我们这趟还要往哪里走,你现在已经跨进春秋,除去登楼境的修士,没有人再能拿你怎么办了,咱们要不要去做些什么大事?”

朝风尘问道:“什么大事?掀翻学宫的道统还是,去沉斜山看看?”

枯槁老人嘿嘿一笑,“沉斜山之前那位剑仙去过,咱们再去,指不定就被追着打,不值得,至于学宫,你真的打算去,不怕那些读书人给你讲道理?”

朝风尘说道:“就怕他们不讲道理。”

枯槁老人一脸坏笑。

朝风尘吃了一口毛肚,感受着那份辣味,平静说道:“这毛肚看起来不太正宗。”

枯槁老人说道:“你还真是庆州府的?”

朝风尘摇摇头,“谁知道呢?”

枯槁老人呸了一声,觉得有些无趣。

朝风尘吃完最后一筷子牛肉,站起身来,平静问道:“倘若有一人到了非要离开人间不可的地步,你猜他会用剩下的时间来做些什么?”

枯槁老人问道:“你说朝剑仙?”

朝风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枯槁老人又试探着说道:“那既然是一定要离开人间,那肯定是想着去想去的地方看看,纵然有多么厌倦人间,到了最后,一定会有些眷念的。”

朝风尘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庆州府吧。”

枯槁老人问道:“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朝风尘笑道:“什么叫做鬼地方,那个地方可是某人的家乡,他既然要离开人间了,肯定会去看看的。”

枯槁老人问道:“是朝青秋?”

朝风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忘了说了,我也是庆州府人氏。”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庆州府人氏啊。

——

自从佛教彻底离开山河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在山河之间能够看见任何一间寺庙,以及任何一个和尚,除去偶有佛教派遣僧人来到山河这边之外。

可当你穿过那座高大的斜雨山之后,便算是彻底离开山河,来到了佛土境内,这片紧邻山河的佛土,其实并不限制外人来此,只是儒教和道教有意识的约束门下弟子,才让佛土那边少有三教修士,即便是有修士,也不过是些野修。

佛土不仅仅全是僧人,若是全是僧人,又不许嫁娶,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个地方人便要越来越少,那座佛国立于佛土,法度和三座王朝大同小异,只是有一点,佛教自然是国教,僧人的地位也是极高的,甚至有一些大事悬而未决,便都是交由灵山裁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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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灵山上有两位圣人,是佛土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除去那两位圣人之外,佛土只怕最为出名的,就是那位以博学闻名于世的禅子了。

禅子远去山河,至今未归,有许多僧人都有些思念。

普通百姓也都是如此。

在那座佛国边境,有一座羊城,是距离山河最近的一座城池,里面长年累月汇集了无数修士,只是大多都是野修,在佛国这边,几乎没有争斗,因此不说军队,就连官府的捕快都极少,要是有野修在这边犯事,自然有大德高僧出手,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座寺庙,这座羊城里有一座金莲寺,住持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佛法深厚,足以镇压羊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前些日子,羊城里来了一对夫妇,男人微胖,腰间悬剑,妇人容貌出彩,也是腰间悬剑,两人一入城便被盘踞在此的一位野修盯上,那位野修在羊城多年,根基深厚,多年以来做些抢掠的勾当,只是没有害人,所以在那位住持眼皮子底下,都还是算是安然无恙,可是这一次碰见这对夫妇之后,却是失手了。

当日黄昏,那个野修在某条小巷想要出手,却不知道为何,尽是片刻便被那男人一剑斩杀在此。

据见到那天场景的路过修士所见,当时只见到一道剑光,于是那个人便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要知道那位野修其实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平日里就是依靠修为,才能够在羊城里胡作非为,可是这一次,竟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那人一剑斩杀了,那这样说起来,那人应当是一位春秋境的剑修才对。

至于是剑士,他们不敢想。

这佛土出一位剑修都极为难得,怎么可能还有一位剑士。

这是多少年没有看见过的事情?

有人身死,自然便惊动了那位住持,于是在第二日清晨,那对夫妇便被僧人带进了金莲寺里,住持大师法号圆空。

给那对夫妇沏茶之后,直白问道:“两位施主,当日可是你们下的杀手?”

微胖的男人一直握着女子的手,听到圆空发问,就要想着反驳,旁边的女子已经开口,“正是我夫君出的手。”

既然自己的媳妇儿都这么说了,男人也就只能闭上嘴巴。

圆空双手合十,说了一声哦弥陀佛,然后说道:“那人虽然有罪,但也不致死,上天有好生之德,两位施主未免性子太过于急躁了。”

女子微笑道:“我这夫君平日里还是极为讲道理的,只是那日出现辱我,夫君实在是不能忍,便出剑斩之,我这妇道人家,总不好拦着,事后也不好骂他,甚至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女子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极为坦诚了,就连圆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以。

女子继续微笑道:“我们夫妇这趟前往佛土,并非是存了什么杀人的心,只是想到处看看,于夫君剑道有益,并非有意杀人,还请大师见谅。”

圆空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两位施主并未存了什么杀心,这桩事情便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两位施主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

女子点点头,“定然如此才是。”

圆空看了一眼男人,不再多说,都是场面上的话而已,那个男人不管是剑士也好,还是剑修也罢,既然是能够出剑斩杀一位朝暮境的用剑之人,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讲对一些话,这男人会对他出剑,他也不过是个朝暮境,要是说男人铁了心要杀人,他能拦得下?

拦不下的?

他钻研佛法那么多年,眼瞅着便要有资格前往灵山聆听佛法,要是幸运,被两位圣人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留在灵山参禅,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笑道:“既然如此,两位施主就此离去便是,以后记得多行善事。”

圆空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两位施主并未存了什么杀心,这桩事情便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两位施主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

女子点点头,“定然如此才是。”

圆空看了一眼男人,不再多说,都是场面上的话而已,那个男人不管是剑士也好,还是剑修也罢,既然是能够出剑斩杀一位朝暮境的用剑之人,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讲对一些话,这男人会对他出剑,他也不过是个朝暮境,要是说男人铁了心要杀人,他能拦得下?

拦不下的?

他钻研佛法那么多年,眼瞅着便要有资格前往灵山聆听佛法,要是幸运,被两位圣人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留在灵山参禅,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笑道:“既然如此,两位施主就此离去便是,以后记得多行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