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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阿婆挤眉弄眼的:“噢哟,你妈妈那么样地看重他,不就是想他当女婿呀?再说了,你妈妈都退休了,人家也毕业了,还走动这么勤干什么?还不是打你的主意啊。”

且惠扯了下唇角,“是吗?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她发现怎么都解释不清爽了,整件事已经捣成了一团浆糊。

年纪相当的未婚男女,一旦哪一方成为了家里的座上宾,那么所有人都会认定他们的关系。

她索性摆摆手,嘱咐阿婆说:“外面就要下雨了,您不好走太远的。”

“我知道呀,马上就回来。”

且惠想到上面坐着的王秉文,心里就不轻闲,情愿陪朱阿婆一块儿散步。

她快步追上去,扶住阿婆说:“我不放心您一个人,还是陪您走走吧。”

朱阿婆也懂了小孩子家的心思。她拍了拍且惠的手臂:“你要是不喜欢,趁早跟你妈妈说清楚,别伤了她的心。你爸爸走得早,她一个人拉扯你,不容易的。”

且惠垂着头,小声说:“晓得啦。”

这一去赖掉了半个小时,等她到家的时候,只剩下董玉书独自坐着。

客厅里只亮了盏桌灯,且惠换了鞋,把灯全都打开,叫了一句妈。

董玉书冷着脸:“今天又开会了吗?这么晚才下班。”

且惠实话实说地告诉她:“早就下班了,陪着朱阿婆走了会儿路,现在回家。”

早晚她要知道这件事的,不如就敞开了跟她讲明。

且惠放下包,脱下最外层的深蓝西装外套挂好。

“是看见秉文在才不上来的吧?”董玉书气得扭过身体,和她对质:“我们在阳台上,都看见你的车了。”

她做着自己的事,嗯了声,“看见了正好,他就知道我对他没那个意思了。”

董玉书说:“小王的条件还不够高啊?人家是麻省理工的博士,我的学生里最优秀的就是他了,人也斯斯文文,没有横三横四的脾气,爸妈还都是高知,通情达理的。钟且惠,你在挑什么?”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且惠也再回避了。她说:“他样样都好,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我就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是最大的原罪,剩下所有的方面再优异,在她眼里也等于零。

且惠站起来,最后一次跟董玉书报备:“妈,你也别再给我介绍,我不准备结婚了。”

“你不结婚,是怎么个打算呢?”董玉书斜起两只眼睛看她。

她不敢看妈妈,两只眼珠子盯着地面:“我......工作太忙了,两头兼顾不过来。”

董玉书拍着茶几起身,最终忍着没有发火:“钟且惠,一直糊弄我吧你就。”

几秒后,“嘭”的一道巨响,是董玉书摔上了门。

且惠站在原地,鼓膜内的震荡传到心弦上,那一声像摔在了她的心里。

她要怎么跟妈妈说,自己心里爱的人一直都是沈宗良,她爱他爱得太久了,靠人力已无法脱身。也许不用说,知女莫若母,妈妈比谁都要清楚。

百年世事如流水,且惠怎么觉得,她身上爱人的能力仿佛丢在了陈年旧梦里,回不去,也捡不起来了呢。提起谈恋爱,她就有种空着荷包逛奢侈品店的怯懦,实在无能为力。

这句话说出来轻飘飘,但听见的人,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只会认为她是在无病呻吟。并笑话说,怎么会有人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离谱过头了。

有更直接的,兴许会痛骂到她的脸上,你他妈在矫情什么东西?

且惠洗了一个漫长的澡,恨不得用水冲掉所有的怀疑和猜测,洗到最后,连指腹都泡得起皱发白。

她关掉花洒,站在浴室里,在氤氲的水汽里喘不上来气了,撑着墙做了几个深呼吸。

且惠发觉,焦虑症的躯体化症状好像又有了复发的迹象。她连浴袍都没穿,就抱着洗漱台吐了起来,吃下去的晚饭全呕干净了。

她打开水龙头冲掉,抬眼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且惠抹了抹嘴角,露出一个灰心极了的笑容。

看看,沈宗良人都还没有出现,就先把她吓成了这样。

她还真的以为自己这几年长本事了,原来不过如此。

且惠就在这样混沌不堪的心绪了过了两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周三大早,集团上下都提前抵达办公室,包括华江银行、证券以及信托等子公司的几位主要负责人,个个衣着规整。

人力部主任看了这个盛况,说:“咱们什么时候穿过这么整齐划一的制服?老范,尤其是你们业务部,都跟着你学坏了,天天休闲衫加运动球,上班跟度假一样。等董事长来了,真上纲上线要抓工作作风,通报下到你头上来的时候,别找我诉苦啊。”

范志宇理了理衣襟:“别提了,这集团发的西服长远不穿,昨晚上翻半宿柜子才找到。”

众人笑过后,关鹏看了一圈周围:“都到齐了吧?”

“中层们基本都在这儿了。”

他看见且惠独自沉默站着,招了招手:“来,小钟,你过来。”

这姑娘是他亲自面试招进来的。小小年纪就不一样的老练,遇事不急不躁,倒比一般人沉得住气。

且惠走到跟前,关鹏伸手扶正了她胸前磁吸的红色徽章:“歪了。”

她笑了笑:“谢谢关主任。”

关鹏拍了拍她的肩,父辈般地勉励:“你还年轻,换了领导后也要好好干,别轻易懈怠。”

且惠受教地点头:“嗯,我会的。”

行政部的人大步流星地进来,看了圈大堂内等着的一干人等,对关鹏说:“董事长到了。”

且惠听后,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她深深地沉下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站着。

一台红旗在门口停下,关鹏立马上前开了车门,笑脸相迎:“董事长,总算把您盼来了。”

且惠不曾抬头,低眉顺目地随大流站好。

狭窄的视野范围里,两管深黑色的裤腿迈出来,在微风里荡过她的双眼。

站定后,沈宗良的身影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再抬头时,且惠见他风姿挺秀,峻拔似竹林间的青玉枝条。

只偷看了这一眼,就让她心头乱跳,呼吸都重了。

沈宗良系上西服扣子,礼节性地朝关鹏伸出手:“关主任,你好。”

关鹏受宠若惊的,用力回握他:“您好,一路辛苦了,我代表集团上下欢迎您的到来。”

沈宗良老道的世故口吻,笑说:“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以后见面的时间还长,同事间的关系一定要放松。”

集团一把手主动把位置放低,是很能得人心的举动,站着的几位都面色微动,只有且惠维持着静默的状态,捏着自己的裙摆,身体线条已经紧绷到极致了,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洋娃娃。

六年了,他的声音模样,隔了六年再入她的眼,她的耳。且惠情绪波动得比想象中更厉害,她几乎想大哭一场。

摒弃那些不上台盘的阴暗杂念,站在声势浩大的迎接队伍里,且惠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