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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此刻没人说心里话,逮着舅舅吐露心思:“大阿哥这半个月来一直想置太子于死地,一直告他谋逆。朕盛怒之中相信了,可是审问太子之时,太子说‘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事,我实无此心,须代我奏明。’大阿哥隐匿不说,直到最后四阿哥一同审问,这句话才到了朕的耳朵里。朕听了之后心痛至极,太子是朕抚养长大,他别的好处没有,孝顺是有的,朕也不信他做出谋逆之举。可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上不上下不下,朕父子两个被架在半空中,实难收场。”

他到这个时候还在说太子,不是说废太子,与胤礽以父子相称视为一体,他的心思在佟国纲跟前压根没有遮掩。

佟国纲很理解他:“奴才家里也是,虽然鄂伦岱常和奴才动手,动辄对奴才破口大骂,但是奴才爱他的心比法海夸岱要多。他嘴上骂得狠,动手的时候还是知道分寸,如今他体壮奴才年老,一年比一年老迈,早就打不过他了,每次动手都是他被奴才追着打,奴才心里都知道他,父子相处不全然是父慈子孝。”

康熙叹口气:“这事儿就先这样吧,事儿急不得,急了办不成大事儿。”

甥舅说了一番话,康熙让人把佟国纲送走了。

宫里暂时平静,外面却显得极其热闹,佟家的分家大戏落幕后,现在京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是八阿哥。都在钻营门路,想要和八阿哥扯上关系,甚至有人已经把八阿哥当成储君侍奉了。

此时八阿哥明面上在清查太子一干心腹的家产,私下里还要把张明德的案子转化成一个江湖骗子骗人的案子,淡化张明德在意图刺杀太子案中的重要性。因为八阿哥知道,张明德和大阿哥确实有这方面的计划,实际上张明德和他自己走得更近,万一因为张明德牵扯到自己怎么办?

然而八阿哥这事儿办得痴人说梦,那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是给顺天府办的,只有这种大案要案才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堂会审。如果想转化成小案子,首先要把案子从这三处衙门转移到了顺天府去。可是皇帝关注的大案,谁敢冒险转出去?就是转,顺天府也不吃他那一套啊,顺天府的人往勇宪王府走动,和八爷不熟。

现在的八阿哥真的是外面风光无限,内里急得快要跳墙!人着急之下就会出昏招,他也一样。

于是他走投无路之下约见十四,哄着十四借用勇宪王府的名义向三处衙门提犯人来审。这计划十四听了都觉得离谱!有时候谁都能用王府的招牌,她姐姐早几百年被人薅秃毛了,王府还用留存到现在?

十四就说:“八哥,不是弟弟不帮你,没有姐姐的印信顺天府的人怎么肯听弟弟我的。我去之后空口白牙地说了,您说他们会信吗?”

八阿哥没想到最后卡在这一步了!

而这个案子成了他入住东宫的最大拦路虎。

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办法,立即让人参了顺天府的官员。既然用不了他们就挪开他们!至于三堂衙门,他打算亲自去协理。

现在康熙睁大了眼睛盯着京城,有点风吹草动他就知道,八阿哥的上蹿下跳他看得清清楚楚,于是他决定亲自点一下八阿哥。

八阿哥做了内务府主管后清查凌普的家产,当家产目录交上去后,康熙直接问:“怎么只有这一点?”把八阿哥骂了一通,亲口说:“八阿哥到处妄博虚名。凡朕所宽宥、及所施恩泽处、俱归功于己人皆称之。①”

待审理张明德的卷宗交上,里面记载张明德曾给八阿哥相面,说他:“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此诚贵相。②”

因此康熙大怒,立即让人招诸位皇子入宫,当众训斥八阿哥,说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③。”

把八阿哥骂了一场,此时九阿哥已经回来,和十阿哥私下里递了几个眼神,只有十四阿哥跳出来替八阿哥鸣冤,说他尽忠职守。气得跪在地上的六阿哥大声呵斥十四,最终康熙让人把十四乱棍打出去。

四阿哥和六阿哥以及十四阿哥去了德妃的院子,六阿哥把十四刚才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把德妃气得捂着心口骂十四:“你都没有看明白吗?如今这事儿谁碰谁一身腥,你还偏偏凑上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你的命硬还是我们的命硬?”

“哪有额娘说得那么严重!”十四不为所动,他的想法就是现在为八哥说话,将来八哥真不成了,他能顺势接收八哥的势力。

看着这油盐不进的模样,德妃气得想扇他一巴掌。

四阿哥还要给十三阿哥奔走,如今他已经把十三福晋准备的东西送进去了,十三养的那条狗也钻进去陪着他。四阿哥安慰两个妹妹:“这事急不得,再等等吧。”

两位皇女也没办法,只能全部希望放在四阿哥身上,只能慢慢地等。

德妃把小儿子骂了一通后,头疼地说:“也不知道你们妹妹走到哪儿了?”

此时海棠已经出发了,她本来想拖到月底再出发,可是现在草原上已经冷了,因为带着孩子,能早一天回去就别停留。所以一行人出了青海,得知今年没有了木兰行围,邻居都没出门。海棠心知一废太子的事发了,但还是妥善安排了参与行围的随从们回去才带着人沿着驿站回京城。

到了九月底,海棠在驿站看到了废太子的诏书,这件事明发天下,传令人背着诏书每个县城都投送,海棠正巧在驿站遇到了其中的一路,随行的侍女抄录了诏书来给海棠看,海棠看完皱眉不语,把扎拉丰阿和其他随行的人吓了一跳。

晚上海棠在驿站里睡不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扎拉丰阿还在看诏书。弘阳钻在他怀里,指着上面的话问扎拉丰阿是什么意思。

海棠忍不住长叹。

扎拉丰阿说:“太子爷……二阿哥被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以前他鞭笞宗亲和官员,奴才当差的时候还听说二阿哥以前都是昼伏夜出,夜里滥饮,每当遇到打雷下雨,则显得惊慌失措。”

海棠问:“你想说什么?”

弘阳明白他阿玛的意思,说道:“阿玛想说二舅舅可能真的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无稽之谈!”

扎拉丰阿抖了抖诏书:“但是诏书上是这样写的!”

海棠没搭理他,这是康熙为什么这样写,这是为了复立太子。废太子复立总要给天下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实际真实的理由康熙不想给,因为他那人要脸,不想在史书上承担责任,罪己诏这类的玩意是万不肯写的,更不愿意留下一个父子猜忌的名声。那么必要有一个或者一群背锅的人替他承担责任,一个张明德不够,他没分量,必然要有几个皇子背黑锅。等到该背黑锅的人背上了,邪祟破除了,皇太子好转了,也就到了复立皇太子的时候了。

弘阳的大眼睛转着,看看阿玛再看看额娘,他小声地跟扎拉丰阿说:“额娘不信。”

扎拉丰阿说:“你额娘不怕神鬼!”做将军的都是一身血气,神鬼回避,所以他觉得海棠不信。

海棠听见他们父子说话,立即皱眉。看着额娘变脸,弘阳赶紧说:“阿玛你说错了,以前额娘当着你的面抓过小鬼,都说那是把戏啦,你不能信。”

扎拉丰阿立即点头:“是是是,这就是唬人的,信不得。格格,早点休息吧,明儿还赶路呢。”

海棠就说:“早点睡,早点进京!”

要赶紧进京做出着急的模样来才行。

晚上弘阳睡着后扎拉丰阿和海棠两个人睡不着,扎拉丰阿说:“格格,要不然在路上磨蹭几天吧?京城是个是非窝啊!咱们还带着孩子呢。”

“你就是自作聪明!”海棠小声说:“咱们一家三口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眼线,你收到诏书后无缘无故地拖延行程,你到底是何居心!?”

扎拉丰阿倒吸一口凉气!

海棠接着说:“我身份特殊,更不能做出让人误会的事儿来。”

她要做个暖心的小棉袄,要赶紧回去跟老阿玛分忧才行,要不然凭着老阿玛的小心眼,能记仇很多年!

海棠第二天催着人赶紧走,路上带足了干粮,晚上压缩时间,正昼夜不停地往京城来。

到了京城,随行人员不许进城也不许进入西郊,要在城北安置,好在当地都有土炕,也不会太冷。海棠安置了随从后带着家眷侍女太监们进入畅春园。

别说海棠和扎拉丰阿了,连弘阳都忍不住说:“人好少啊!”

整个西郊显得特别安静,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子不安,这和以往那种宁静的气氛不一样。五阿哥跑来接海棠,见面就叹气:“家里出事儿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五阿哥挠了挠头,先是叹口气:“六月份四哥和我送十二妹妹出嫁,八月回到了热河行宫,你也知道哥哥头一回去,看各处都新鲜,玩了一个月。后来十八弟病了,帮助找药,他是急病,突然之间就病情加重了,我们等汗阿玛回来,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把二哥捆了,他们压根没来得及去看十八弟,一天之内汗阿玛昏厥数次,我和三哥四哥侍奉,当天晚上十八弟去世,我们本来还在侍奉汗阿玛,谁知他哭十八弟哭着哭着下令把我们羁押,直接从他的寝宫被拖走关进笼子里拉回来。”

弘阳问:“十八舅舅没了?”

五阿哥点头。接着和海棠说:“然后就是在京城发生的事儿了,废太子,把大哥也关押起来了,八弟被骂了一顿在家里闭门思过,就……哥哥嘴笨,说不出来,反正你见了汗阿玛就知道了。”

弘阳现在已经知道了什么叫生死离别,他去年还不懂太妃去世,今年懂了就知道了十八舅舅没了。他短短的人生中和十八舅舅玩得多,现在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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