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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阿哥先来给乌雅氏请安,乌雅氏就问起了宜太妃的最近怎么过日子,说了几句,九阿哥就把话题转到了这次找海棠的目的上:“胖丫头,我和你十哥去你的陵里看了,那里面不行啊!什么装饰都没有,就一些破壁画,连个装财货的小室都没有,这哪行啊!你要是没钱你到下面怎么办?”

海棠听了顿时觉得头疼,也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问他:“你怎么去了那里?那里不吉利。”

“这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人好好的,那地方早就修了,要是不吉利你早躺进去了,别嫌弃哥哥说话难听,哥哥说话就这样。今儿来就是问问你,你是怎么打算的?要不然哥哥帮你找人把里面重新弄一下,保证富丽堂皇,让你住得舒舒服服。”

海棠就不想理他,反而是乌雅氏没见过海棠陵墓内部,就拉着九阿哥问,九阿哥一张嘴就是“太素了”“一点都不好”“修的时候肯定没用心”“别的不说,里面好歹也该有几尊佛像啊”!

这一老一少说得多了甚至还产生了一些认同,说了足足一上午,海棠几次打断都没能成功。等到九阿哥走了之后乌雅氏对九阿哥的观感都变了:“以前这小子就是个祸头子,如今看着倒是挺贴心的,怪不得宜妃疼他,但凡你十四弟有他一半我就知足了。”

海棠此时此刻都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合适。

在海棠这里住了半个月,直到海棠花凋谢之后乌雅氏才回畅春园。来接他的是弘晖,民间的俗话是“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十四本人难以评价,也确实很难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弘晖是个好孩子。

乌雅氏在车里拉着弘晖问东问西,弘晖也温和地回答,没一点不耐烦。

乌雅氏就说:“好孩子,你比你叔叔脾气好得多,他们都不想听我说话,我刚扯几句,他们觉得听着没用,那脸上都已经带出不耐烦来了。”

“哪有,两位叔叔都不是您说得这样。”

“我生的儿子我能不知道,算了,不说他们了。祖母有件差事交给你去办,你可要给我办好了。”

弘晖点头:“您请说,孙儿肯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细碎了一些,但是这事儿要瞒着点儿你九姑姑,她那个人脾气怪,也特别倔,要让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您说,孙儿不令她知道。”

“江宁织造是谁?让他给我采买缂丝佛像等物,我有用,这钱我出,不必让内务府拨款。”

“这是小事,只是要等一等,缂丝做起来慢。这样的小事您为什么避着姑妈不让她知道?”

“这是给她做的冥器,到时候陪葬用的。她那人我是知道的,绝不会带陪葬品下去,这怎么行,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我活着的时候给她打算了,将来她就算是不乐意,看在我这一片心上也带下去了,不至于寒酸到没陪葬品。”

弘晖低头一想:“孙儿知道了,保准办得妥妥当当的,除了这些丝织品没有别的了?”

乌雅氏打了一个哈欠:“自然有,只是我这一会儿精力不济,这事过几天咱们祖孙再说,我先歪一会儿。”

“诶。”

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送祖母回到了园子里,陪着皇后说了几句话离开畅春园回家去了。

他回去之后从书房架子上取下《西海经》翻了几页,没一会他的一个心腹进来,弯腰说:“爷,奴才来听吩咐。”

弘晖把书合上,问:“让你们盯着草原和藏地上是否有新的教派,你们查看的结果如何?”

“并没有什么新教派。”

弘晖说:“你对黄教知道多少?又听说过什么苯教故事?”

他这心腹是个汉人,压根没接触过这些。

弘晖说:“所以你们去打听人家才不会说,特别是青海那地方,谁敢说自己信教?你让人乔装去四川,求一尊王佛的神像回来,最好再求一部翻译后的经典,如果他们愿意给你的话。”

他的心腹点头,问:“该给什么供奉?”

弘晖拍着桌子:“蠢材!你这话一说就露馅,供什么奉,”他拍着手中的经书说:“信奉王佛的弟子从来不供奉!”

弘晖就怀疑这些人能不能把事儿办好。

他还是说了一句实话:“对待有些教派,明里支持暗地里打压,可是对待另一些教派,要明里打压暗地里支持。你找到这些人说你信奉王佛,愿意为王佛绣像,并且愿意翻译成汉书,还愿意为他们刻印经书,除此之外你要说你不会为王佛设寺立庙,佛在心里,不是泥塑的死物。”

他的心腹似乎明白了一点,弘晖把《佛与王说生者亡者经》递给了心腹:“拿回去琢磨琢磨,琢磨透了来跟爷聊聊,你只要能琢磨透就能出师了。”

这心腹一下子明白了。

他手里捧着薄薄的一本经书出了书房,遇到了来说事的弘杲。

弘杲进门后问:“大哥,刚才那奴才捧着一本经,那模样您没看到,眉头都打结了,心事重重,差点撞到弟弟。”

弘晖说:“这些人啊交代个事儿都办不好,不说他们了,怎么这会儿来了?”

弘杲说:“皇阿玛想让人带东西进藏,为十三叔祈福。”

弘晖的眉头也打结了,他问:“带的东西多吗?”

弘杲点头:“祈福的仪轨要花费很多财物。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事儿要低调一些,所以要动用火车,火车途经甘肃进入青海后,从青海入藏地。”

如今是弘晖管着铁路,所以这安排自然是让弘晖出面。

弘晖能理解,如果不是没办法了,皇阿玛也不会想这样的办法,他是个对自己都很抠的人,愿意花财物去求虚无缥缈的神,已经是超出他习惯的事儿了。

弘杲嘱咐:“这事儿别告诉姑妈,皇阿玛担心姑妈反对。”

弘晖心说这就是白日做梦,有钦差路过青海的官员能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之后能不告诉姑妈?

“告诉了我能怎么样?我能跑去阻止他吗?十三也是我弟弟啊!”

海棠叹口气,跟弘晖说“法与情本就对立,算了,当我不知道吧。不过是你皇阿玛没办法了,自己给自己求一场安慰罢了。”

雍正四月初派人出发,在路上耗费了二十天,用最快的速度赶在四月底进藏,五月十三阿哥的病情开始恶化。

十三阿哥时常陷入昏迷,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非常痛苦。雍正两三天出宫一次去看他,尽管他的态度很积极,但是对治病没用。

各地的名医有人直言不讳地说十三阿哥油尽灯枯了。

雍正内心极其痛苦,又不得不面对十三个要离开的事实。在十三阿哥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他妄图用加封世袭罔替来冲喜,然而这泼天的富贵终究是留不住人,十三阿哥还是在他面前去世了。

雍正在病榻前痛哭,在众多臣子和子侄面前,他哭得眼睛都肿了,跟这些人说:“朕小的时候,佟额娘弥留之际封后,最后还是人去了。朕老了,一把年纪做了和汗阿玛一样的事儿,以为富贵气运能挽留十三弟,可最后还是人去了。可见王权富贵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

然后开始哭,从十三阿哥从出生时候开始讲起,一边哭一边讲,讲兄弟两个惺惺相惜,讲十三一辈子的坎坷经历,哭十三壮志难酬,人生最好的年岁囚禁在高墙里面。

这时候他对康熙免不了生出怨恨,可是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当年的康熙和废太子都不在了,十三也走了,在场的都不年轻,也会一个个离开。昔日的一切都被掩盖,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非曲直谁都说不清楚。

弘晖和弘阳扶着雍正站起来,弘阳说:“舅舅,该给十三舅舅换衣服了。”

雍正哭肿的眼睛里再次流出泪水,他跟弘阳说:“你十三舅舅离开后,把朕的魂魄带走了一缕,日后我魂魄不全了。朕也命不久矣了。”

这是不详之音,十三的几个儿子纷纷求他别这么想。在侄儿们诚惶诚恐的恳求中,他闭上嘴坐在一边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