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吃完饭海棠去圆明园,扎拉丰阿出门去车站。

车站附近一年比一年繁华,各种商铺如雨后春笋,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很多力夫成群结队地坐在商铺前面的台阶上等着生意,更有外地的商人从出站口那边出来好奇地看着车站外的街市。这里自然少不了各种小偷惯匪,自然也有走江湖的卖艺人,此时无论富贵贫穷,大家都聚在了这里,显得繁华兴盛。

王府的车队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停下,太监打开车门扶着扎拉丰阿下车。

扎拉丰阿看到这人挤人的街市,就说:“让咱们家的车回去吧,停这里要堵路。”

几个随从跟着他进了茶楼,茶楼的一楼大堂挤满了人,小二大声吆喝着茶壶滚烫,怕烫着人了。而桌子上地板上放着大包小包,南腔北调汇集在一起,让人如听几百只鸭子在叫。

掌柜的亲自在前引着扎拉丰阿上楼,到了二楼才觉得清静一点。

掌柜的殷勤说:“公爷,特意给您留了一间清静房子,昨日晚上小的们各处清洗了一遍,又拿香熏了一会,保证干净没异味。这里,您这边请。”

这时候一间包厢的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了云泰,对着扎拉丰阿打千请安。

扎拉丰阿挑眉问:“真是巧了,你怎么在这?”

云泰回答:“奴才是来等亲戚的,奴才祖籍在喀尔喀部,年底了,喀尔喀部的一些亲眷们来京城会账,奴才每年都来接他们。”

“哦,那也真是巧了。”扎拉丰阿说完就要走,云泰赶紧说:“公爷书画双绝,奴才得到一幅画,苦于不知道真伪,想向您请教,请公爷不吝赐教。”

扎拉丰阿笑着说:“一等男亲自开口哪有不应的道理,跟来吧。”

云泰立即跟上,随着扎拉丰阿进了一间宽敞的包厢。

掌柜的看着他们分宾主坐了,笑着说:“公爷和这位爷请坐,小的这就送茶上来。”

扎拉丰阿身边的人带着茶具和茶叶,就有太监跟着掌柜的出门,在门外吩咐他送热水上来。掌柜的知道人家王府的主子看不上这车站茶楼的茶叶,笑着连声应是,亲自去提热水去了。

里面云泰就展开了一幅画:“公爷,您请看,这是奴才最近得到的《宫妆侍女图》,都说这是冷枚的手笔,也有人说不是,奴才不懂,特此请您掌眼,都说如意馆的大师们在仕女图上对您推崇备至……”

扎拉丰阿低头看画,打断云泰:“小子,你这点招数爷早年用过,闭上嘴吧。”

扎拉丰阿心想这小子压根不知道圣祖爷多难侍奉,他想挑刺,眨眼睛都是罪过,更别说呼吸了。想巴结老丈人难着呢,巴结岳家的人就不轻松了。

扎拉丰阿没把人给赶出去,云泰想和王府的人接触,扎拉丰阿何尝不想和云泰多接触呢?

扎拉丰阿看了一会说:“你弄到手的是赝品,不过这赝品仿得好,有几分冷枚的神韵。”

云泰赶紧再奉承扎拉丰阿,顺便搔到扎拉丰阿的痒处,见缝插针地请教画仕女图的心得。

扎拉丰阿给海棠画了无数画像,自然对画仕女图有经验,而且早年扎拉丰阿喜欢风景画,特别喜欢画大山大河。中年之后才在人物一道上声名鹊起,尤其是写实仕女图,更偏向于西洋画法,倒不是人家看他地位高捧着他,他已经真的自成一家了。

左右闲来无事,扎拉丰阿就考问云泰八股文章和琴棋书画。

云泰祖上是靠着战功起家的,但是和很多勋贵人家一样,他家转文了。云泰是八旗新学的学子,对物理化学外语都很精通,对琴棋书画也很在行,但是对八股文章就不熟悉了。

看他的表现就是个富贵人家的上进子弟。表现出来就是家境殷实,父亲不在世他自己努力扛起家业,是很多人眼里的好孩子。

然而扎拉丰阿作为公府出身的大少爷,又在尚书房陪着皇子读了十几年书,对吃喝玩乐和琴棋书画读书辩经都有深入研究。因此拉着云泰说些琴棋书画诗酒花,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只能说大家相处得比较愉快,至于有没有什么进展,那是完全没有的。

云泰倒是想下午再战,然而没机会了,因为莹莹回来了。扎拉丰阿高兴地带着女儿回家,至于云泰这人是谁扎拉丰阿都忘了。

路上莹莹笑着问:“您怎么知道我今儿回来?”

扎拉丰阿就说:“你阿玛又不是神仙,更不会掐算,就用个笨法子守株待兔,到底是祖宗保佑,看不得阿玛辛苦,第一天就遇上你了。”

莹莹哈哈笑起来:“这也是咱们父女心有灵犀。”她随后就在车里跟扎拉丰阿说起这次带回来的礼物。因为莹莹没赶上百岁夫妻两个成婚的大事,所以这次给他们也准备了一份厚礼。

她在车里叭叭叭说了半天,才想起安康来。

“上个月我看了一下水军探亲的名单,没有安康,就趁着有大船南下派人去问了,这孩子满脑子都想着建功立业,今年不回来了。”

扎拉丰阿说:“这事儿我们知道了,你嫂子气坏了。”

“我额娘和我哥哥怎么想的?”

“你额娘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大哥也是这意思。”

“您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您想她吗?”

扎拉丰阿叹口气:“看你这话问得,怎么不想她呀?把她从一点点养到现在那么高不容易,而且……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才要出去看看。”

莹莹觉得这口气四分酸溜溜,还有二分抱怨四分不舍。

莹莹正要说话,就听见扎拉丰阿说:“安康的事儿如今放在咱们家不是大事,咱们家有一件大事阿玛要告诉你。”

莹莹笑起来,看着扎拉丰阿严肃的表情,笑着问:“让我猜猜这是什么大事,是不是您大孙子要成亲了?”因为百寿的年纪快到了,这时候也该操心找亲家了,找到了合适的人家过两三年就能开始商议成亲的流程了。

扎拉丰阿摇头:“你说的这件事儿和我说的这件事比起来差得远,算不得大事。”

这下让莹莹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

扎拉丰阿就敲了敲车子中间的壁板,前面的太监立即拧动机关,一层厚厚的遮光毯子被放下来。虽然声音大了前面的人还能听见,但是有一层毯子隔绝声音,也算是聊胜于无。

莹莹听扎拉丰阿压低声音说:“你额娘这几个月来有些不好,常常嗜睡,太医说这是衰老了。”

“什么?”莹莹惊呆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额娘身体出现毛病后对于整个家庭和朝廷都有什么影响。

在家庭方面,海棠不能再给家人遮风挡雨,好在弘阳和莹莹都长大了。兄妹两个虽然不及额娘权势炙热,但也不容小觑。想要保住门楣还是很简单的,所以家里面压力不太大。唯一令人伤心的就是感情上遭遇了重挫,就比如此刻,莹莹很难相信额娘老了,哪怕这话是从阿玛嘴里说出来的她也有几分不信。

莹莹的印象里额娘还是那个年轻气盛走路带风的额娘。

对于朝廷来说,宗室诸王失去了一个领头羊,日后将缺少一个强有力的人替宗室发声。对于大臣们来说,树倒猢狲散,一个大人物离开朝廷,就是权力重新洗牌的时候,势必会让朝廷的局势开始动荡。

而对于皇帝父子来说失去一个拥有战略眼光的人就如夜里走路没有灯,有可能会对日后的政令在执行过程种让朝廷被撞得头破血流。

莹莹心里想了很多,急切地跟扎拉丰阿说:“我额娘在家吗?如果没在家我去一趟园子里。”

扎拉丰阿就说:“少安毋躁,你额娘还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你要是急急慌慌地去了,回头这件事闹大了,你额娘心里面肯定会当回事。就怕她心里对自己的身体犯嘀咕,咱们家有药材能找来好大夫,这些都有效果,就怕你额娘想不开。”

说得也是啊!

车子穿过水泥路进入了西郊,弘阳最近几天在家里休息,听说莹莹回来了,在前院等着他们。

车子停下后他先打开车门扶着扎拉丰阿下车,随后兄妹两个打招呼。父子三人一起去了后面。

莹莹迫不及待地问:“哥,你知道额娘那边……”

“知道,这几天哥哥不出门就在家里面盯着这件事儿。正巧阿玛回来了,阿玛,儿子有事儿问您,昨日晚上额娘什么时候睡的?今日早上又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问的时候他从怀里拿出一卷本子来,又弄了一支细细的毛笔在记录。

莹莹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记录着最近几日额娘打盹的时间和时间长短。

莹莹就知道他要观察统计额娘近期数据,忍不住问:“你记这个有用吗?”

弘阳说:“太医都没别的办法了,有用没用先做了再说。或许我真的能找到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