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琅文学zilangwx.com

阮林春也不是什么心灵鸡汤教母,该说的她都说了,对方能否领悟得看造化,“随便你吧,可我得提醒美人一句,君子不立危墙,美人如此终日垂泪,恐怕会令陛下不喜,到时难免失宠之忧。”

宛采星揉了揉眼眶,语气里颇有傲慢之意,“失宠怕什么,我这样的出身,难道还怕被人克扣用度?”

阮林春笑道:“那自然不会,但,依臣妇的拙见,美人还是该趁年轻及早怀上个皇嗣才是,万一……那美人就得受苦了。”

言下之意,景泰帝虽说正值壮年,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倘若龙驭宾天,没子嗣傍身的她该如何度日呢?

宛采星冷哂道:“我爹是丞相,我姐姐是贵妃,倒不用少夫人你来操心家事。”

阮林春的笑意直达眼底:“美人能信得过贵妃娘娘便好。”

宛采星焉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当即怒喝道:“放肆,你敢挑唆我们姊妹?”

“不敢。”阮林春装模作样作了一揖,“臣妇真心为美人打算,不得不考虑完全。”

对于自家姊姊的脾气,宛采星当然比谁都清楚,因此她嘴上呵斥阮林春大胆,心里其实颇有几分惶恐——月贵妃对皇帝当然是有爱的,否则不会动不动拈酸吃醋,但与此同时,也意味着她对其他女人怀抱着巨大的敌意,倘若皇帝驾崩,月贵妃掌权,对于那些昔日备受宠爱的妃妾们会如何处置呢?何况,自己是她的亲妹妹,却做出此等背弃之举,只怕月贵妃对她的恨意比谁都深。

要想不任人宰割,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尽快怀上一个皇子,来日去往封地,好歹能颐养天年,不必看谁的脸色过日子。

宛采星神情几番变幻,总算恢复了之前的苍白冷静。看来,她到底是个惜命的人——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铤而走险爬上龙床了。

阮林春其实挺欣赏这种人,总比打着爱情的名义做各种卑劣之事的好——当然,前提是不伤及她的利益。

于是朝前拱了拱手,“美人若无旁事,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宛采星冷冷道:“别忘了,咱们的账还没算呢!”

阮林春笑道:“美人这样聪慧,岂会不知真正对付您的是谁?我并非为自己开脱,但,若恨错了人,还被那人引以为刀用来伤及无辜,想想也是冤枉得很。”

说罢,便欠身辞去。

宛采星虽恨她这般舌灿莲花,却也不得不承认阮林春虽说颇有道理。没错,罪魁该是重华宫那贱婢,就因为受了自己几句责骂,便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差点害了她的一生!走着瞧吧,她绝不与那贱婢善罢甘休。

*

阮林春提早回家,又美美地睡了个午觉,等到黄昏方才醒来。

枕边现搁着程栩那张气压过低的脸。

阮林春该庆幸自己心脏够强,否则这么一惊一乍的,不猝死才怪,边起身穿衣边道:“饿不饿,我让人传膳?”

程栩只用一根指头便摁住了她,不晓得用了什么巧劲,“你为什么没等我?”

阮林春试着动了动手臂,居然酸痛难忍,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点穴工夫?不行,改日她一定得学——正适合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一面软语相求让程栩将她松开,一面说了实情。本来想多等会儿的,无奈撞上了宛采星,再待下去未免不智,只好走为上策。

程栩脸色很有些难看,“她跟你说些什么?”

该不会背地里造谣中伤损害他的名节吧?他可是清清白白,一步都不曾行差踏错——十个贞节牌坊配他都绰绰有余呢。

阮林春差点笑出声来,单凭程栩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算宛采星真说了什么,也会不攻自破。

何况宛采星一向敬他为男神,怎么会舍得往男神身上泼脏水呢?阮林春咬着梳子,五指成耙胡乱往头上薅了几下,口齿不清的道:“没什么,我俩相谈甚欢,我还劝她快生个孩子呢!”

而且宛采星也听进去了——当然这确实为她好,但更重要的是,阮林絮希望能逼得宛家内讧,月贵妃是绝不会希望多出个竞争对手的,程皇后倒无妨,宫中孩子愈多,嫡子的分量只会越重要,反而能减轻周遭虎视眈眈的压力。

程栩用白皙指尖替她捏着那截木梳,也不嫌弃上头沾着爱妻的口水,只轻轻叹道:“光顾着替别人着想,怎么不想想自己。”

“我?”阮林春莫名其妙,她如今的生活安逸到极点,生意蒸蒸日上,财源滚滚而来,又有天字第一号的俊美夫婿陪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程栩含蓄地提醒她,“你不觉得咱们也可以要个孩子了么?”

阮林春:……

不是,好好地怎么说到孩子上头了,她才嫁过来多久啊?

虽然她确实做了点预防措施就是了——想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阮林春当然不愿过早生育,尽管她目前的身子已发育得很成熟了,但,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趟,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放任自己去冒险的。

至于程栩是否猜到些许……若是他能体谅便罢,若是不能,阮林春也不强求,说到底是缘分不够,与人无尤。

转眼已至中秋,张二夫人尽管之前百般撺阮林春住持家宴,可事到临头,却是她自己忙前忙后,跟程夫人比赛似的——她就是这么个人,没能力又好显摆,办好了是她们妯娌同心同德,与有荣焉,办不好,就该程夫人一人担责了。

阮林春庆幸公婆只生了程栩一个儿子,若不幸碰上张二夫人这种妯娌,日子得多难熬啊。

尽管一家人各怀鬼胎,可到了中秋当日,大伙儿还是尽善尽责地摆出一副家和万事兴模样来,阮林春也不敢偷懒,径自起身学大嫂方氏的模样伺候上菜。程夫人平常是不要她立规矩的,但今日情况特殊,老太太在场,阮林春少不得乖乖受教。

趁去厨房盛饭的功夫,方氏悄悄向阮林春道:“我服侍老太太和二太太,你看着大伯那桌便够了。”

阮林春很是感激,“多谢。”

她当然也知道那两个张氏有多难缠,到底是本家,脾气秉性一脉相承——阮林春决定,她若是有了儿子,以后绝对不要娶姓张的为儿媳妇。

这当然是偏见,可人总有好恶嘛,谁叫二太太的印象分太低。

方氏抿唇一笑,“别说嘴了,快去吧,再迟些,老太太又该说咱们躲懒了!”

她自己倒是先端了一盘老太太最爱的枣泥山药糕去,好封住她老人家的嘴。

阮林春就觉得这位嫂嫂还是挺有意思的,可惜张二夫人不待见她,方氏跟丈夫又是聚少离多——成天受些婆婆的窝囊气,这日子不晓得何时到头。

但愿程枫回来能好些罢。

阮林春伺候程夫人用了半碗茶饭,程夫人就不要她忙活了,让她自便去。阮林春有意表表贤惠,抢着又添半碗,之后方站到程栩身边。

程栩却不似母亲的好性子,眼看面前有一碟清蒸鲥鱼,知道阮林春爱吃,故意连头带尾夹起要往嘴里送。

阮林春急得眼睛都红了,又不好跟他抢,只能干看着,谁知程栩的筷子倏忽转了个弯,那条鱼整个地落入阮林春碗里。

“看你往日吃得香甜,我又怎好抢你的?”程栩故作宽宏的道。

阮林春却觉得这人真是恶趣味,大庭广众这样玩她,于是狠狠用筷子戳烂鱼头,仿佛那是程栩欠揍的俊脸。

程夫人等白看了场闹剧,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的方氏心底稍稍酸涩,这样恩爱的时光,她从前也有过,可是如今……

正恍惚间,李管事匆匆进来传话,“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少爷他回来了!”

这个少爷当然指的是去江浙游学的大少爷。

张二夫人喜得急忙起身,差点被椅子绊倒,“枫儿回来了?快、快领他过来!”

不多时,阮林春总算见到那位闻名已久的程枫程大少,和程栩一样的面如傅粉、俊美无俦,不过眼形略微上挑,更多了点轻浮之色。

从他领回来的人来看,也确实是轻浮——那女子一身简朴打扮,却依旧压不住五官的秾丽,腰肢的风流。

方氏捧着碗,怔怔看着眼前的新人,眼泪不经意落到冰冷的饭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