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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最初是从御湖边上传开的,据说有两个侍女从石桥边上穿过,偶然见得湖堤有白影飘飘,当即吓得心胆俱寒,有一个还掉进了池子里,好一会儿才被人拉起来。那侍女受到惊吓,醒来的头几天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口口声声说御湖底下有水鬼在拉她的脚,恐怕是找替身——偌大一个湖泊,百年来总有人失足掉下去的,很难说里头的冤魂不会心存歹念。

林若秋不得不承认,胡卓这差事办得很有水平,区区几句谣言杀伤力自然有限,可有了受害人的证言,就算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心里只怕也会有些疑疑惑惑的——那倒霉的侍女多半是被他设陷阱绊倒,否则石桥边上都有护栏,那人就算身轻如燕又怎会轻易掉下去?

虽说胡卓的做法略显不厚道,好在成效显著,且并未实际伤害到人命,林若秋就不去追究他了。

事实上,流言散播得比林若秋想象中还要快,胡卓不过起了个头子,后来的人疑神疑鬼,反倒捏造出更多的谎话。有说那是前朝受害的一位妃嫔,被她的仇敌推入湖中淹死;也有说这水泽一带阴气最盛,历来水鬼找替身的数不胜数,林若秋再稍稍派人一引导,也不乏有想起白云观中方姑姑的。听说被火烧死的人浑身灼热难当,变了鬼也急需到湖泊池沼中寻些凉意,该不会是方姑姑回来了吧?还是来找太后娘娘的?落叶归根,她生前那样忠心,死后自然也舍不得离开自己的主人。

魏太后素来心性决断,听后虽不发一词,却让柳太医开了好些安神的汤药,晚间也定要点着檀香才能睡着。赵贤妃去看望她时,听说人憔悴了不少。

林若秋本来没打算折磨这位老人家,不过魏太后自己把自己吓病了,也算意外之喜,正好让她腾不出手来管宫里的闲事。

唯独魏昭仪所住的昭阳殿始终静静悄悄,毫无动静。林若秋耐心再好,也不禁等得有些焦躁。

黄松年来为她请平安脉,望闻问切一番后,便道:“娘娘舌苔厚白,口中作苦,似乎有上火之症,不妨多食些苦瓜、鲜芹一类的菜蔬,注重休息,免得皇嗣在腹中亦不安稳。”

林若秋谢过他的忠告,趁机问他,“胡大人为何最近都没来?”

说起那倒三不着两的徒弟,黄松年唯有摇头,“他最近染了风寒,大概不能侍奉娘娘了。这小子见天儿的胡闹,明知秋凉易受冻,也不知道保养,如今该叫他吃些教训。”

林若秋只得闭口不言,看来胡卓竟是晚间出去太过以致伤了风,医者不自治,她太高估这小太医的身体素质了,不过此人毕竟是因她而受累,林若秋忖度着回头还是该叫人送些补品过去嘘寒问暖,也算褒扬胡卓肯尽心为她办事。

黄松年慢吞吞的收拾起医箱,恍若无意的瞥她一眼,“娘娘听说最近闹鬼的传闻么?”

林若秋十分镇定,“确曾听到一两句,想来都是些虚妄之说,无须介怀。”

黄松年叹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似娘娘这等高风亮节之人自然无需介意,可那些鼠窃狗偷之辈难免就会疑心生暗鬼,自个儿就把她给惊着了。”

林若秋被他夸得几乎脸红,可也没有太多高兴:魏太后年老了意志衰弱,一吓就吓了个准,可她真正猜疑的人却至今未能显形呢。

黄松年又望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宫里请太医自有章程,那人就算真惊着了,这关口只怕也没闲心去太医院叫人。且对付神鬼之说,再高明的医术又能如何,倒不如求神拜佛来得有用。”

林若秋不禁竖起耳朵细听,这正是计划里不足的那部分,就算那人真信了是方姑姑的冤魂回来索命,可她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宫里,林若秋也没法将人揪出来。

黄松年……应该是意识到什么了吧,否则不会平白对她说这些话,林若秋遂投去虚心的目光,诚心诚意向这位老大夫讨教。

黄松年捻须笑道:“要消灾弭祸,最好的法子便是将那冤魂送走,老臣这里倒有一个巧宗儿,据闻在河灯里写上枉死之人的年庚八字,再放下御湖,令其逐水漂去,便可顺利化解厄果。”

林若秋亦听说过这项传统,不禁咦道:“可宫中规矩,嫔妃宫人只许在七月半举办放灯仪式,如今中元已经过去,若被人得知,难免以为是咒诅陛下……”

她立刻住了口,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自然是要触犯宫规才好,无论魏氏亲身前去,或是她身边的随从形迹可疑,只要以私放河灯的罪名将人抓起来,再细细审问,不愁顺藤摸瓜牵出更多。

黄松年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已懂得,遂会心一笑,“自然了,老臣已提醒过娘娘,娘娘可别贸然行事,还是安安心心养胎吧。老臣这厢再给您开些定神助眠的汤药,您别管外头那些琐碎就是了。”

林若秋点点头,万分佩服的道:“劳大人费心了。”

不愧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论精明可是头一份的,胡卓比起这位师傅委实差了不少。不过话说回来,黄松年之所以来助攻一把,多半还是为了徒弟的缘故吧,毕竟他年事已高,若要在宫中出人头地,胡卓总得寻个靠山。

林若秋想起那小太医在她面前噜噜苏苏抱怨师傅如何管束苛刻,如今只觉得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