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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陛下这般用心良苦,是想将臣妾推上皇后的宝座么?”

她这话问得太直白了些,皇帝脸色一僵,“你怎会这样想?”

就算他真有这层意思,也只是他个人隐秘的期盼,是不宜宣之于口的——于情于理,林若秋做这个皇后都是不相宜的,更别提当今的皇后仍然健在。

林若秋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她若是懂事一点儿,聪明一点儿,就该心照不宣地与皇帝达成共识:无论成与不成,她只要照着皇帝的意思去做就是了,而非质疑他的决定。

只是,林若秋对于皇帝这种拔苗助长式的做法颇有抵触,且不提她能否达成皇帝的期望,皇帝这种做法就是在自乱阵脚——倘若说楚镇的贤名是臣民敬仰他的资本,那林若秋更不愿意皇帝因她毁掉好不容易积累来的名声。

宠妾灭妻,这在本朝的历史上是大忌,不乏有君王因此受到攻讦。林若秋与宋皇后虽不存在实际上的敌对关系,可宋氏始终是皇后,而她无非是楚镇的一名爱妾。

林若秋安静的看着对面,“妾何德何能,敢让陛下为臣妾而不顾物议?”

楚镇若真因她而废掉宋氏,可想而知朝中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魏太后为先帝生了二子一女都没能扶上后位,到她这里却破例了,岂不证实了惑乱君心之说。

然楚镇的神情十分固执,“朕说你能,你便能,朝中人言何所畏惧?”

林若秋很感动,真的,可她更愿意保留几分理智,“论家世,贵妃和贤妃都胜过臣妾百倍,名声更不必说,陛下确信您能平息流言么?”

谢贵妃这些年苦心经营不是没有成效的,如今说起贤德,宫外人都首推谢氏。更别说她家世代为官,家风清正,在朝野颇受赞誉。

楚镇冷声道:“可她们都没孩子,朕唯一的孩子出于你腹中,你难道不想让阿瑛成为嫡子?”

林若秋当然也想啊,谁都有过做梦的时候。只是人贵有自知,若楚瑛命里能当太子,绝非嫡庶所能影响,更不会因她这位母亲的身份发生变化。最近林若秋也时常幻想:若她能早生个几年,再托生于宋太傅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会否如今坐在凤座上的便是她了?如今也少了这些风波。

可人生是不能重来的,倘若她注定不能走到与楚镇并肩站立的位置,那她也只得认了,只能怪两人命里无缘;事实上她理当知足,与她目前所拥有的东西比起来,这一点名份上的小小缺憾已经微不足道了。

林若秋情知皇帝性情固执,并非那么容易说服的,她也没打算说服皇帝,只希望皇帝能姑且听听她的心声,因抱着楚镇的肩膀依依说道:“无论陛下您最终如何决定,都请为皇后保留足够的颜面,别因臣妾的缘故苛责任何人。”

这样说或许太小白花了点,可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宋氏于皇后的职分上虽不十分尽责,可也并未犯过大错,她不该因此而受辱——而无子被废这一条,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且本朝并无这项规定。

林若秋偎在他怀中,如同梦呓一般的道:“臣妾都不着急,陛下又何须急迫至此?于臣妾而言,能长长久久地陪伴陛下身侧,便于愿足矣,别无奢求。”

残阳的余晖照在她薄薄的耳垂上,透出浅淡粉色,使她看起来脆弱而惹人怜爱。楚镇下意识的将她拥紧了些,呢喃道:“朕不着急。”

这便是听进去了,林若秋仿佛受到极大鼓舞,趁热打铁道:“那这些账册也能送回尚宫局去了吧?”

她既没有谋求后位的雄心壮志,对宫中事务自然无须汲汲营营。

可谁知皇帝依旧无情的拒绝了她,“不成,该学的东西还是得学的,不然以后婳婳出嫁,你打算让谁教她当家理纪?”

林若秋咋舌不已,皇帝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在她这里还是两个刚出世的小毛团子,皇帝却已经考虑到了今后的十几二十年——果然天子是唔易做的。

末了她只能屈服,皇帝都把婳婳的终身大事搬出来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不用心么?尤其不能沦为儿女们鄙薄的对象,怎么她这当妈的连算账都不会呀,那就太可笑了。

林若秋遂振作起精神,规规矩矩坐好,重新将账本摊平。

楚镇在一旁为她研墨兼指点江山,两人一个愿教,一个肯学,融融暮色下,颇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半月之后,楚镇尝试将宫中事务分一部分给她处理。谢贵妃并未阻拦,反而干脆的撒手,悉心指点她哪些事得紧要过目,不可耽误;哪些事可以稍稍往后放一放,等有闲暇再来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