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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遗光和姬钺最后把公主送进了祖庙里, 并趁公主留着最后一口气说出心愿的时候,将她的名字刻在了大王留给自己的空白的牌位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眩晕感。再睁开眼时,他们回到了镜外。与此同时, 所有被抹去的记忆如骤然放闸的洪水般倾泻而至。

从第一次入镜, 到最后的逃离……

其实, 第一次入镜时,他们就差点出来了。

最初入镜总共有十人,姜遗光自身虽疯疯癫癫, 不认人也不记事。可其他人同心协作下,一群人还是找到了祖庙,发现了祖庙中记载的荼如国的秘密——荼如的神鸟就是朱纱鹊,但为什么在神庙中雕成三首神鸟的样子,都是因为千年前荼如王室祖先的决定。

那时大巫很早就预言到了荼如终归要被风沙埋葬, 这是荼如无可避免,无法逃脱的命运。

同时,荼如人坚信朱纱鹊有灵,花香能够指引着他们进入永恒天国。

于是先祖们便决定, 将盛开在王城中原本洁净的朱纱鹊以血祭的法子唤醒传闻中的神明。

血祭一事自古有之, 放在现在算是骇人听闻,可在那时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总之, 他们的血祭好像真的成功了,原本洁净的朱纱鹊附上了某些奇异的效果,而他们也莫名地开始相信起三首神鸟的传说来。

至于三首神鸟到底是个什么……没有人知道。

总之, 荼如人开始信奉三首神鸟, 以血腥与罪恶饲养神鸟,又从每一代人中挑出三人, 以代表“三首”——过去,现在,将来,再命令这三人交媾产子,生下的孩子就被认为有“神力”,拥有能够唤醒神鸟的威能。

不过一代又一代过去,许多风俗都消失了,因为被选出的王室人在女子怀孕后都要被处死,女子生产后也要勒死。于是渐渐的,这桩风俗就在众贵族心照不宣的暗示下渐渐名存实亡,直至消失。

到后面就没多少人知道三首神鸟的三只首代表什么了。不过到达了神庙的几人都猜测,虽然这个说法失传了,但当初“三首”的血脉应该流传了下来。

而后他们查到了恶种一事,不过这一回,他们不知道恶种其实是大王和公主乱伦生下的孩子,都以为是公主与阿勒吉私通,便想办法在庆典之日,让大王处死了公主和阿勒吉。

但谁也没有料到,公主咽气的那一刻。

她的腹部突然隆起,紧接着,从她腹中钻出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诞生刹那,天地变色,无数风沙呼啸而至,淹没了荼如。

说到这儿,近卫们不由得心一紧。

但接下来,姜遗光的话就令他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这只是个开始,我想……或许正是因为我们杀了公主,才引起了后来的轮回。”

恶种意识到了,它将被杀死,才会向神鸟许愿活下来。

现在想想,死劫从一开始就给他们设下了局,只要他们为了恶种除去公主,恶种就会因受到威胁而许下永生的愿望。

恶种诞生,荼如毁灭,而后他们必然踏入一次次轮回。

京城,姬钺也对近卫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的口录一字不落被记下,京城和骊山驻地的近卫都再抄录了一份,以信鹰送至对面。很快姜遗光和姬钺就分别看到了对方的卷宗。

并不意外,他们两人的猜测差别不大。

这事过后,姜遗光就清闲了下来,而后很快得知了另一个噩耗。

白骥去世了。

在姜遗光离镜前半个月左右的一个晚上,白骥坐在院子里煮茶。躺在醉翁椅上睡了过去。下人们以为他只是小憩一番,没料到白骥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众人吃惊之余并不奇怪。白骥年纪本就不小,一路辛劳赶路,体内留下暗伤也是有的,加上山中寒冷,许多老人都熬不到来年春天。唏嘘后帮着办了丧事也就完了。

白家跟着来的小辈整日跟在秦亘身后转悠,对这位叔父的死悲痛了一会儿,很快也放下。白家其他奴仆也有不少生了外心。只有白骥的小侄孙悲痛不已,日日只喝一碗清粥,说要给堂叔公守孝。

一个小孩子,其他人哪有那么上心,他自己要守孝其他人也不会太操心他,是以姜遗光见到这孩子时,小孩儿的圆脸也变得尖尖的,两边脸颊肉往里凹。

他见到姜遗光倒是很规矩地行礼,问什么答什么。一问一答间,姜遗光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

秦亘……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到最后,姜遗光问阿寄要留在骊山还是回巴蜀老家,或是回京城,都可以随他。阿寄睁着一双消瘦后显得更大的大眼睛看着他,怯怯道:“我……堂叔公说了,我要回去……”

他紧张地看看周围,踮着脚示意姜遗光弯下腰,而后小声地在姜遗光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堂叔公说,老家有公子想要的东西,他让我带公子你回去看。”

姜遗光抱住他的手微微一紧。

“好。”他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伸手抚了抚阿寄僵硬的背脊,“好孩子,我会送你回去。”

姜遗光离开后,阿寄才好像活过来一样听到了自己的呼气声,他刚才整个人都僵住了,回过神来,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不是冷的,是被吓的。

阿寄摸摸心如擂鼓的心口,满头冷汗。

那位公子变得十分可怕,尽管他看上去温和了很多,可当他凑近时,阿寄就感觉自己好像面对着什么凶恶的猛兽一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姜遗光定下了去巴蜀地的时间,就在下旬,他们最好赶在年关前出长安到巴蜀,等过了年再回京。

几个随从打扮的近卫跟在姜遗光身后,看他好似漫无目的地走在驻地中,皆有些迷惑。

姜遗光转了一圈,又进驻地的大营看了看,发现变化很大。

多了许多从骊山行宫里搬来的物什,都是些好存放的瓷器漆器等。唐时器具摆放在大梁样式的房屋内,颇有一种错乱感。

人却少了很多,据近卫们说因为大雪再有几日就到了,届时积雪封山,再难进出。所以这段时间驻地里很多人都住在骊山的行宫内,想争取大雪前多研究些东西。

“陈姑娘和秦大人都在山上呢。”近卫道。

姜遗光:“哦?那蒙先生呢?他在哪儿?”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秦亘,这让不远处跟着的几个随从松了口气。近卫道:“蒙先生就在营地里,听说这几日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公子,才没能来拜访。”

“病了?”姜遗光轻轻地反问,又好像没有在问谁,自言自语般,“我记得蒋大夫也和我一起离开了地宫,他在什么地方?不能让他来治病吗?”

近卫道:“上个月,蒋大夫跟着上山,在山上不小心摔着了,现在也整日在房里,不见外人。”

姜遗光担忧道:“我们好歹同生共死过,既然他们病了,我当然得去探望。”

近卫们劝不动他,只能听从命令准备了些礼物,然后带他找上蒙坚住所。

还没进去就能闻见院子里飘着一股又浓又苦的药味儿,打开门往里走,四处陈设都是新的,只是仿佛也被病气和寒冬抹去了一层光似的,无端显得黯淡。

看起来不是装病。

等见到躺在床上瘦成一张纸的蒙坚时,姜遗光不免露出吃惊之色,快步上前:“你怎么病得这样重?”

蒙坚张口还没说话就是一连串咳嗽,捂住嘴的手帕里溢出血丝,他有点狼狈地赶紧擦去,缓了好一会儿,费力开口:“姜公子,让你看笑话了。”

姜遗光坐在床边,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不像寻常生病。”

蒙坚苦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我后来又进了一次地宫,在地宫里中了毒,这毒谁也解不了,只能……慢慢养着……”

“和我一块儿中毒的兄弟们,都没了。只有我还活着……不过,我恐怕也没几天了。”

“大夫说,我的五脏六腑都烂了,就算现在解毒也活不下去……”

姜遗光面露哀色,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似的。

蒙坚反而拍拍他的手,释然一笑:“因为这个原因死,我也算死得其所,不亏。只是……我这辈子还是没能解开大秦地宫之谜。”

“还有,我总欠你一句道歉。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虽然……说出口也不能弥补什么,只是让自己心安的借口罢了。”

姜遗光疑惑:“道歉?你并未做过亏欠我之事,为何这么说。”

蒙坚细细打量他的脸色,看他好像的确不知道,心下怅然复杂,还是改口道:“没什么。”

“对了,我记得你在进地宫时,向我打听过九鼎一事。我听说陈姑娘也在查此事,姜公子,你可以问问她。”

出了蒙坚的屋子,姜遗光走出数十步,回头望着仿佛半空中都飘着药气的房屋,轻轻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蒙坚因为什么道歉,他也知道,驻地中有不少人都在窥视他的举动。于是他干脆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但……蒙坚给他下了毒,让他神智不清地登上骊山收鬼。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是有人指使。

在他入镜后不久,骊山驻地的人就收拾了东西上山。他们又是如何知道骊山行宫里的鬼魂被收走了?

幕后那人给他下毒,恐怕就是想叫他上山收鬼。一来不想让自己反抗,二来……

姜遗光回想起自己在镜中的遭遇。

失去了神智,便能看到不一样情景。

骊山行宫里也是这样吧?只有“疯了”,才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是谁能做到这点?

姜遗光的视线似乎穿过了数座山头,看向了正在某处行宫内的秦亘。

看的时间有些久了,随从还以为他在为蒙坚难过,劝道:“公子,先回去吧?还需要处理些事。”

姜遗光收回目光,跟在近卫身后离开。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大雪了,他们想要去巴蜀,就必须在大雪封路前下山。

这样一来,正好和回营的秦亘错过。

他算好了吧?就算等过完年,自己带着白家的小孩回来,途中经过骊山也不能停留太久。到时秦亘随便找个借口进地宫或者上山,自己就又找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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