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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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这群人去吵吧,阿寄不能管,也管不了。
一屋子人吵吵不休,几十口棺材沉默地摆在那儿。
阿寄又气又急,气到最后,眼睛瞟到外面整整齐齐摆放的几十口棺材,那些仿佛能把他吞噬的巨大的愤怒忽然就消失了,化为满腔悲哀。
要是堂叔公还活着,他该有多难过?
明明是家人,却要为了银钱吵得连血缘都不顾了。不过堂叔公也说过,血缘都是虚的,处的人情才是真的。他初来乍到,凭什么让这群人把自己当亲人呢?就因为都姓白吗?
一群人都争着想带阿寄住在老宅里,最好能把阿寄过继来。尤其是马上快过年了,要能把这事儿定下,年关时叩拜老祖宗,那其他人谁也说不了嘴。
人多吵架时,就免不了把彼此知道的腌臜事儿抖落出来。尤其是这群人还沾亲带故时,互相知道的丑事就更多了。
姜遗光一直在原地,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已经听了十几件家中秘辛。听来听去,没有自己想要的。
没有宋珏的消息。
分家的人没有见过她么?
不应该。
依照母亲旧人的说法,自己和她样貌十分相似,只要认识他母亲的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
是因为不熟悉而遗忘了?还是宋珏当年做了伪装?亦或者……宋珏当年并没有到白家来?
底下人还在吵。
一个个头不高,细眉细眼的男人吸引了姜遗光的注意力,他正扯着另一个说自己家中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的男人叫骂:“你坏事做尽,缺了阴德,当然不会有儿子,就连女儿也要嫌弃你家的风水呢!”
那人大怒,一拳砸在瘦削男人脸上,那男人抹了把鼻子里流出的血,更生气,叫的声音更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二十年前发生的事,害死那么多人,你们还有脸回祖宅来?”
姜遗光看了过去。
二十年前?
两方当家的都打起来了,他们家里女眷和其他亲戚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吵吵打打乱成一锅粥,抓头发的撕衣裳的拳打脚踢的,气血上头时长辈喝止也不听了,很快就有人脸上挂了彩。
争吵间,姜遗光也听出了大概。
最先动手那人他成婚早,娶了个比他大八岁,还带着个只比他小十岁的儿子的女人。那人父母肯定是不乐意的,但这儿媳妇有钱,在当地颇有名声,拿了钱也不好说什么。
这男人倒是真喜欢他妻子,连带着对便宜儿子也十分疼爱,视如己出。一家三口过得倒也快活,不料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女人的儿子忽然杀死了家中十来人,包括男人的爹娘、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来探望女人的姨母和姨母的儿子等。
男人因为在外干活,侥幸躲过一劫。
杀了人之后,他一把火烧了房子,又自己上吊自杀了。
好在放火后没多久就下了大雨,火很快熄灭了,男人回家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差点疯掉,大病一场的同时还要操持众人后事,过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
他在办后事时好像什么也没想,就连那个杀人的大儿子也顺手安葬了。过了没几天,他又跟疯了一样冲到坟地里把那个儿子的墓给挖了,棺材拖出来曝尸荒野。
他恨透了这个儿子。
过了一两年,他才重新娶妻,这件事慢慢被盖过去。但那个瘦小的男人可没那么容易忘掉,继续高声讽刺。
原来被他儿子杀掉的人当中,有一个是瘦削男人的远亲。
而这件事发生的地方……就在东苑的一间别院里。
……
眼看着那群人越闹越过分,有几个甚至故意往阿寄身上扑,老仆赶紧抱着阿寄往后退,不料其中一个老人瞅准了竟把阿寄抱了过去就坐倒在地,一边搂着他哭从未见过面的白大儒,一边暗地里掐了阿寄一把。
阿寄要是跟着哭出来,就好办了。
老仆又气又急,却没办法,那老人倚老卖老不要脸,但阿寄还在他手上,老人的几个儿子也围了过来,要是他们一口气把阿寄抱走,自己还真追不上。
阿寄被掐了好几下,疼得终于憋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哭着冲几个老仆伸手。老人的儿子们也挤了过来,伸手就想把几个老仆推开。阿寄哭得更痛,尖叫地喊姜遗光。
“公子?公子你帮帮我!”小孩儿声音尖锐刺耳,一时间盖住了所有人的声音,“公子!堂叔公说了,我以后不跟着分家,跟着你走!”
听到这句,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姜遗光忽地闪身从人群中掠过,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眼睛一花,姜遗光已经抱着阿寄站在了众人不远处。
阿寄抽抽噎噎,在此时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大声说道:“堂叔公说过了,让我以后跟着姜公子。公子护我一路,是堂叔公的至交。”
姜遗光还是没说话,阿寄心一横,大声道:“这间祖宅,堂叔公也说了,有一半是公子的。”
一个人连忙喝道:“你个小娃娃懂什么,这什么公子,他又不姓白,他肯定是唬你的。”说着就想把阿寄抱走,可他人还没冲过来,姜遗光端起桌边茶盏一掷。
爆开清脆碎裂声。
然后他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几个大汉拦住了。
脖子上……架了一把剑,惊得他不敢说话。
他都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其他人也被震住了。
闹得最凶的几个人脖子上都架了一把剑,这让他们热血上头的脑袋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和刚才他们的打闹不同,这些人……是真的会杀人的。
一时间,场面极静。
姜遗光道:“白先生生前的确将阿寄托付于我,所以阿寄会跟在我身边,不过继,不改姓,诸位可有异议?”
一个人骤然起身:“凭什么?你又不是……呃——”
话到一半,他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身后一个近卫抽出剑,随意甩去剑身血迹。
“你是什么人?怎么……”又一个人话没说完,捂着胸口倒下去,被他妻子惊恐地接住,身下聚积起一小滩血。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还有人吗?”姜遗光很和气地问。
一群人不敢说话,鸦雀无声。
姜遗光继续吩咐:“年关将至,大年前三天,也就是五天后在西苑替他们出殡,在座诸位可有异议?”
谁还敢有意见?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有人刚想着要报官,却又想到论起官职,这个人的官儿肯定更大。而且他们本地的县令早就不在了。还有谁能管住他?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姜遗光:“既然都没有意见,五日后,还请诸位准时到场,到时如果还有人捣乱……”
一双冰冷的眼睛扫过众人。
没有人敢和他对视,就连跟来的近卫也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几日好好养身体,若是有谁风寒着凉了,我带了大夫,可上门瞧瞧。”
这是把他们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
“怎么?很难做到么?”姜遗光略略提高声音。
“没有没有,我们一定来,一定来……”
“公子宽宏大量,放小的们一马,那天一定到……”
阿寄搂着姜遗光脖子,他心口跳得很快,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害怕?还是解气?亦或者两者都有?
跟着姜公子的那些随从……他们平常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也会抱他,逗他玩,他几乎忘了这些人杀气腾腾的样子。
那群人走后,姜遗光就让人去准备丧仪所需的东西。孝衣孝帽孝棒、纸扎的人、车马房子等等,白布白幡、出殡时还要的吹拉弹唱的一支队伍……
处处都要采买,而且一下葬就是几十个人,坟地那头也要先看好,先把坑挖了,到那天就只管埋就行。
这些事老仆不能干,他又不想耗费时间,于是第二天就让人把白祖望一家叫了过来,让他们操持丧事。
他则带着阿寄来到了东苑。
东苑的门锁了,不让进,这难不倒他,翻了墙过去。
从白祖望那里,他拿到了一张白家祖宅的舆图。
翻墙过去落在地上,顿时就能觉察出东西两苑的不同。如果说西苑只是夜里让人感觉不安和阴森的话,东苑也是刚落地就能敏锐感知到的不对劲。
处处荒草杂枝,无人打理,挥剑把树枝蛛网都劈开,勉强开出了一条道,顺着道路往前走,赫然是一片静谧幽深的湖。
西苑也有湖,可和东苑的比起来,东苑的湖足有它三个那么大,因天气寒冷,湖面结了一层冰,闪着凛凛寒光。
湖边堆积了一圈嶙峋的怪石,石头上布满青苔,又有细碎的雪,看上去令人遍体生寒。
“怪不得说这里发生了怪事……看起来真的很奇怪。”阿寄搓搓脸,呵出一口白气,“公子,这里好吓人呢。”
姜遗光只是看了湖面一眼,道:“不会有事的。”
他牵着阿寄沿着湖边往前走,能看见前边、右边和左边都各建了高高的阁楼,其中一间阁楼巧妙地建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高台上,看起来更高。但那间阁楼早就被各种奇怪的树枝藤蔓包围了,只能看到顶端有些发黑,像是烧过的痕迹。
这就是那人说的凶案发生的地方吗?
姜遗光带着阿寄先径直回到了接近大门的位置,然后从外往里走。每经过一间庭院阁楼都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