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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还叹道,只可惜,浪子回头的代价也太大了。县令夫人没能亲眼见到他发奋的样子。

县城西边通港口,繁华热闹,多为富贵人家居住。东边连着山,越往东走越破败。

按着李大夫说的,他们一路走,沿着两排逐渐低矮的房子几乎走到了矮山里,两边菜地里青青翠翠的,里头有好几人忙碌,远处还能听到鸡鸭吱嘎吱嘎的叫声。

苏芩就对近处菜地里一个妇人模仿当地口音喊道:“阿嫂,得空不?跟你打听个事——”

那妇人回过头来,稀奇地打量几人,问什么事。温若虚更大声地对她喊:“卢三儿住你们这里是不?”

丁县令的儿子在那之后就改名了,户籍上还是姓丁,可他后面不论对谁都说自己叫卢三儿。

卢是母姓,三儿则是因为他娘在生他之前夭折了两个孩子。

那妇人抹把汗,冲远处树荫喊:“卢老三,有人喊你,快些子来——”

那边有人长长地哎一声,等了一会儿,一个瘦巴巴的老人慢慢走来,麻布粗衣,补丁摞了又摞,手里提个小板凳,另一手握着个喝水的竹筒,两个都是老物件,磨得都光了。

他背驼得厉害,费力地抬起头看几人,很是不解:“你们是什么人?……来找我?”

菜地里的人都不干活了,偷偷往这边看。

他们也很好奇啊……

见状其他几人不准痕迹地拉开距离,让卢三儿走在他们中间不被看到,又不让他感觉自己被包围住了。

正当中,样貌温婉的何郁轻声又飞速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卢三儿顿时脸色变了,他很不喜欢有人提起他母亲,尤其是带着龌龊心思或者单纯要听稀奇事儿的。

这些人在他看来就是听说了当年的怪事,才大老远跑来找他寻开心。一群衣食无忧的小姐少爷没事干,不就想找点乐子吗?

“我这儿,没那么多稀奇事,家母当年病逝,全宁安县的老人都听过。没甚么好打听的。”卢三儿摆摆手,这几位少爷小姐人还不少,他一把老骨头了,不想掺和。

可为首那人说出八个字以后,他就顿在了原地,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何郁见状微笑道:“果然,您也听过。”

就像对李大夫那样,如法炮制的,他们对卢三儿说出自己昨天见到了大船的事。

卢三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的眼神也终于认真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好像要确定他们不是真的来拿他寻开心的。

以前他刚搬过来时,隐瞒了姓名身份,一开始其他人不太待见他,他和住在这儿的人看着就不像一路的。后面不知谁把他身份说了出去,那段时间总有人来看他这位大少爷笑话,有人想来从他身上敲一笔等等。直到新任县令到此地,听说旧事后下了命令,他又和附近的人打好了关系,日子才渐渐安稳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他问。

姜遗光也和方才对李大夫那样,遥遥对上一抱拳,以示上意。裘月痕则是指了指头顶,面带微笑。

反正他们也没明说,只是暗示而已。

镜中既然有县衙有巡抚,怎么着也有朝廷吧。他们又不可能真去京城问,自然是随他们怎么说了。

老人恍然大悟,敌意消减了,再得知他们想搞清楚当年真相,好破解本地大灾后,犹豫片刻,带他们回了自己家。

卢三儿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底下还有十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他夫人早就去世了。女儿嫁出去,几个儿子分了家。他又不想在儿子家中轮着住,干脆自己叫人建了个独门小院住着,几个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时不时过来帮衬一把。

这会儿家中无人,小房子一口气挤进九个人有些挤,更不用说进屋了。几人干脆在院里等着,不多时,卢三儿从屋里颤颤巍巍抱出来一个两尺长的箱子。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箱子也是老物件,老木头磨得油光水亮,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精心呵护着。

屋里还有,只是他搬不动了,甄明薛就自告奋勇进去帮忙。没多久收拾出来好几个大箱子。

卢三儿笑着说正好有段时间没晒晒太阳了,今天就当把这些东西晒一晒,省得积灰。

一两个箱子里堆着老旧的首饰,金的银的玉的,颜色都发乌了。还有些堆着布料,也都稀了,没法做衣裳。

更多的,却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神秘物件,比如人脸大的罗盘,罗盘一半黑一半白,好似太极阴阳鱼。还有八卦镜,串了一百零八个珠子的串珠、黄符纸、朱砂等等。还有用红绳扎好的几卷图,摸上去不像是图纸,应当是鞣过的兽皮。

据卢三儿说,这是他母亲用过的望气图。她生前会看风水,会测算八卦。

她生前还说过,本以为嫁人后不能再学这些,谁承想嫁人后丈夫竟很支持她。她起先感动,后来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她已经嫁了人,自然凡事以夫家为先。

巡抚大人的船……的确和她有关。

她曾说,这是她此生做的最大的错事,果然得到了报应。卢三儿一直住在此地不愿搬离,也是为了替母亲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