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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寥这些日子事情颇多, 昨晚上又当了一宿的差,今天难得一日沐休,早上路过天街的几家首饰衣裳铺子, 才想起来阿月身上就几件换洗的衣裳, 是得给她置办些女子的穿戴。

他看着首饰店里往来的小娘子, 略有些局促地轻咳了声, 这才徐徐走进去。

有皇上才赏的黄金, 他银钱上自然是宽裕的, 也不知道阿月喜欢什么样的, 便把时兴的衣裳布匹钗环各买了一套,略带笑意地和随从拎着大包小包回了伯爵府。

他先拜见过祖母, 又把东西放下,陆老夫人见他买的东西里, 大半都是给年轻少女用的, 她面上掠过一丝复杂,淡淡笑:“你倒细心,我本来一直发愁阿月穿戴什么去拜见太后呢。”

她转向下人,吩咐:“去把望舒唤来吧, 那孩子身子这几天不大稳妥, 我有些时候没见她过来,可别在屋里闷坏了。”

这也是大户人家说话的厉害之处了, 乍一听是在关心沈望舒身子, 其实仔细品品,何尝没带着沈望舒没来向她这个外祖母请安拜见的怨意呢?

陆清寥看了自己祖母一眼,轻轻皱眉,和声道:“若是阿月身子不适,祖母该早些和我说才是。”

陆老夫人噎了下, 笑了笑,没再张口。

沈望舒被下人带过来,精神瞧着还好,只是兴致明显不高,按照规矩向陆老夫人和陆清寥行过礼就没再开口。

陆老夫人指着陆清寥买回来的大小包东西,笑:“你下午便要去拜见太后,四郎为你置办了些衣裳首饰,你自己挑吧。”

沈望舒抿了抿唇,目光在一件放在红木盒子里的清俏襦裙上徘徊,这套衣裳上襦是清雅碧色,下裙是略浅淡的嫩黄,搭配起来颇是清俏活泼。

她伸手挑选之前,下意识地看了眼陆老夫人。

果然,陆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温声道:“既是去拜见太后,还是选端庄些的颜色为好,这颜色,有些轻佻了。”

她说话已经颇委婉了,对于这个外孙女,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外祖孙从未见过,本就生份不说,这孩子还生的和她早逝的长女如此相似,她总是忍不住拿端庄典雅犹如神女的长女和这孩子比较,当真是越比越糟心。

如果说大陆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她一生最完美最得意的孩子,那么沈望舒和大陆氏相比,就宛如一个残次品,尤其是想到如此完美的长女都是在生她时落下病根,间接导致了长女的早逝,她瞧这孩子真是处处不顺眼——不过她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武姜这个做亲娘的还因为‘寤生’厌恶郑庄公,更何况她一外祖母了。

其实一套衣裳是何颜色没那么重要,只是她不喜欢罢了,她既不喜欢这件颜色轻佻的衣裳,也不喜欢选了这件衣裳的沈望舒。

陆老夫人声音仍旧温和,语调略重了几分:“太后最重规矩,可别在她跟前闹出什么笑话。”

对着陆老夫人眼底难以掩饰的失望和看不上,沈望舒低低哦了声,目光落到一套有些黯淡老气的对襟大袖上,伸手道:“我要这一套吧。”

陆清寥目光在自己祖母和阿月之间转了一圈,慢慢地皱起眉,他素来恪守孝道,对嫡亲祖母一向是恭顺无违的,但眼下,头回生出几分不悦来。

他先把她之前想要的那套给她,含笑道:“挑你喜欢的便是,太后素来重女子,一向喜欢年轻小姑娘,你穿的娇俏些,她瞧了定然高兴。”

他把东西交给她:“阿月去沐浴更衣吧。”

等沈望舒拿着东西走了,他才转向祖母,平静问:“祖母可是对阿月不满?”

他这些日子几乎不着家,今日一瞧,才发现这对外祖孙有多不对劲。

他自小跟陆老夫人一道生活,对她不显山不露水的磋磨人手段还是有些了解的,她应当被无声无息地磋磨了好几日,竟也不来告诉他...

陆清寥念及此处,不免皱了皱眉。

陆老夫人没想到他问的这般直接,脸色微沉,重重一拍椅子扶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她好,教导她些礼数规矩,她是我外孙女,难道我还会害她不成?”

他不是不知道陆老夫人的脾性,别说是沈望舒了,陆老夫人偏执到对他也是一般,祖孙俩情分和礼数是有的,一直不算亲近,不过他是亲孙子,恭顺容忍倒没什么。

但见她这般苛待阿月,他心头陡然生出不快来,看向陆老夫人目光多了几分冷肃:“祖母可还记得青阳公主?她是陆妃娘娘的亲女儿,按说也算祖母的外孙女,若按照祖母的礼数规矩,那位公主只怕也是不合格的,您为何待公主就和颜悦色,独独对表妹百般挑剔?”

他甚少和人起口舌之争,更别提自己的亲祖母了,但眼下,他只想把话说明白了,嗓音微沉:“难道祖母的‘规矩’,也分高低贵贱不成?”

陆清寥之前对沈望舒也只是表兄妹一般,并未过分狎昵,陆老夫人以为他也没多把她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素来孝顺的嫡孙居然这般忤逆自己,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她拜高踩低了。

陆老夫人脸色难看,指尖颤抖:“你...”一时竟没做出反应。

陆清寥说完便跪地一拜:“孙儿冒失,祖母息怒,不过孙儿之言,句句出自肺腑,还望祖母明辨。”他说完起了身,看向周遭下人:“照料好祖母,若祖母实在不想见阿月,以后便不要让阿月来了。”

他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沈望舒换好衣服,正在院门口等着他,她也不知道陆清寥祖孙俩起了争执,见陆清寥脸色有些不好看,迟疑道:“表哥...出什么事了?”

陆清寥这才惊觉自己脸色不好看,忙缓了缓神色:“无事,快到时辰了,咱们上马车吧。”

扶着她上了马车,陆清寥才缓缓熄了火气,抬眸瞧了眼沈望舒,心下浮现莫名的滋味来——他和阿月早有婚约,他对她自有责任,阿月心性单纯直率,他也是喜欢的,本以为两人也就这般平顺着直到完婚了,旁的他再未多想。

直到方才,瞧见祖母对她发难,他本可以理智冷静地处理好这件事,但他不悦之下,却选择了直接发作。

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对阿月的看重,远超他以为的。

他缓了口气,迟疑了下,抬手拍了拍她肩头:“之前祖母为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沈望舒摇了摇头:“也不算为难,外祖母既没短我吃喝,也没打我骂我,我俩就是过不到一处去。”陆老夫人对她的不喜欢,并不像齐皇后那样露于明面,她的手段润物细无声,让人发作都不好发作。

陆清寥轻轻拧眉:“我把西跨院单隔出来,你先住在那里吧,不必总去外祖母跟前,以后还有什么事,你只管来告诉我。”他捏了捏眉心,轻叹了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是我疏忽。”

沈望舒又摇头,目光坦然:“没事表哥,你之前帮我这么大的忙呢,再说我这人不怕辛苦,只是怕受气。”

两人目光相接,她盈盈目光撞进人心底,陆清寥怔怔瞧了会儿,眉眼不觉舒缓:“你是赤子心性。”

他又看向她的眼睛:“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你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他向往的澄澈和干净。

当年他偷跑去梁州,第一眼见到她这双明眸便喜欢上了,这些年尝遍人事变迁浮沉,只有她的眼睛还是依然如初。

他嘴唇动了下,似乎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在宫门口停下,他只得起身:“内宫我不方便入内,先送你到丹阳门吧。”

两人并肩向前走去,宫墙梨花已经开的极为繁盛,枝叶舒展着向墙外延伸,大瓣梨花纷然而落,很快的,两人肩头都沾了不少,就这么并肩走在层层花雨里。

沈望舒面前突然覆上一只温暖手掌,陆清寥忙道:“小心。”

沈望舒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一处砖瓦,哎呦了声:“谢谢表哥。”

陆清寥掌心一热,贴着她脸上的肌肤,玉面不觉微红:“好了,到地方了,你进去吧。”

他犹豫了下,抬手帮她摘去肩上梨花,把梨花在她面前展了展,温声道:“早些回来,我让厨下做梨花酥。”

沈望舒冲他挥了挥手,跟前来迎接的宫人进了内宫。

......

沈望舒明媚娇俏,陆清寥玉树天成,两人并肩走在漫天花雨里,走在明媚春光中,他们姿态亲昵,任谁瞧见了都会觉着这是一副绝佳美景。

不远处的一处角楼上,一双凤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裴在野一身紫色交领右衽袍,上面绣着星辰山川,他头发还微微透着湿意,显然是刚沐浴过的,用金冠束起,甚少有人能同时驾驭紫色和金色,偏他穿在身上,有种金堂玉马,笑傲王侯的雍容气派。

他这样对打扮不上心的人,方才为了见她,还急匆匆洗漱了一番,对着镜子试了好几套衣裳,才勉强选出这么一件合适的,又为了她仔细装扮了全身上下,这才连忙赶过来。

结果刚到丹阳门,就瞧见陆清寥这厮对她动手动脚,他倒还挺会挑地方,知道挑个景致好的地方献殷勤——还是在他们老裴家的行宫!

她竟也胆大得很,居然还对着他和颜悦色的!

她有多久没对他露出这样的好颜色了?之前才船上的时候,不是爱答不理就是愁眉苦脸,好像他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一般。

对着陆清寥就有笑脸了?!

他们当他这个太子是死人吗?

裴在野心头迅速燃起一团烈焰,让他血脉沸腾,几乎冲昏他的神志,他真想现在就过去把陆清寥大卸八块,再把小月亮强抢回来,捆在榻上一辈子不放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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