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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宸捏着筷子的手慢慢停下了。

“戍边卫?”

姚多福心里慌得不?行,他道?:“是……是林川。”

林川是建安伯世子驻守的地方,也?是才大败外敌的边疆重镇。

建安伯府亦是刚刚高升的熙嫔娘娘的母族。

萧元宸放下筷子,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来到窗前。

“建安伯?”

萧元宸淡淡道?:“倒也?在?意料之中

。”

他顿了顿,又问:“那个宫女呢?”

姚多福听?到萧元宸的声音就害怕,他道?:“那个叫红香的宫女没有什么端倪,她是个孤儿,吃百家饭养大的,对她最?有恩的就是那个吴有德家。”

这一听?就很清晰了。

萧元宸沉默片刻,忽然道?:“定国公府和忠义侯府呢?”

姚多福心里咒骂锦衣卫都督江盛,难怪今日?的差事他不?自己禀报,原来等?在?这里。

姚多福平日?里虽然心眼?多,但?对萧元宸最?是忠心,有些事由他来说,萧元宸不?会责罚。

他在?心里狠狠记了江盛一笔,然后才苦着脸道?:“陛下,小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事,还是等?江都督给陛下禀报吧。”

萧元宸回过头睨了姚多福一眼?,猝不?及防开口:“你们两人昨日?还出宫吃酒,朕听?说江都督送了你一块羊脂白玉如意扣,怎么,拿了人家的东西不?给办事?”

姚多福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那如意扣小的可是一早就上交了。”

这倒是实话。

姚多福从来不?同外臣牵扯,江盛是例外。

因为两人都是萧元宸的心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姚多福若是同江盛不?睦,许多事情都不?好办。

能一起吃酒,已经?算是姚多福的亲近之举了。

他向来是非常有分寸的。

萧元宸却笑了一下。

他随手取过桌上的锦盒,递给姚多福:“他送你的,你就收下。”

“不?过他不?来,大抵是还没有线索。”

萧元宸垂下眼?眸,道?:“你告诉他,加派一倍人手盯紧他们三家,若有任何线索,速来禀报。”

姚多福磕了个头:“诺。”

萧元宸负手静立,他垂眸看着青花瓷水缸里的碗莲。

碗莲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美丽是美丽的,可水池中总容易藏蚊虫,反而让人失了耐心。

他淡淡开口:“熙嫔这一胎,保不?住了?”

————

萧元宸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已经?是肯定了。

姚多福简直冷汗直冒。

他趴跪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身?。

腿早就软了。

萧元宸虽一直冷漠疏离,很多时?候也?是冷酷无情的,但?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和宫妃下手。

即便心中并无情爱,也?要保留了尊重和体面,他年少时?见?过母亲的苦楚,越不?会为难自己的妃嫔。

这也?只是表面上的温和罢了。

萧元宸自己很清楚,他是多么冷血的一个人,他需要用很强的意志力去压制自己,不?让自己走上另一条路。

他若只是个藩王,定能过的更随心所欲,可他是个皇帝。

天下数万万子民维系一身?,他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或许父皇一早就看出了他的本性,知道?他只会为自己在?意的人心软,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告诉他,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会是个好皇帝。

这句话,在?最?后那一两年光景里,萧元宸已经?听?过无数次。

他自己都要信了。

而今,宫中的争斗一桩接一桩,萧元宸厌烦无比,也?愤怒无比。

他们看似在?争斗权利,何尝不?是在?挑战萧元宸作为皇帝的权威?

以为连皇位都能靠排除异己来夺得吗?

不?可能的。

父皇最?终选择他,不?是因为两位兄长相继败落,而是因为他们在?斗争的过程里,已经?被父皇放弃。

他们不?是父皇属意的人选。

仅此而已。

萧元宸有时?候觉得父皇比他更冷血,再宠爱慧贵妃,再喜欢二皇兄又如何,最?后说抛弃就抛弃,毫不?心慈手软。

况且,经?历了这么多事,萧元宸已经?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他从来不?需要那些风花雪月,也?不?需要美人环绕,他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后宫,需要平静祥和的人生。

他更不?想要看到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吃苦受罪,看到她被人算计。

所以,当证据确凿之后,他也?不?想再等?了。

有些事,要一早扼杀在?摇篮里。

优柔寡断是最?错误的做法?。

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让锦衣卫速速询问吴有德家人口供,所有证据一并保留,另外继续盯着他们家,若有建安伯府有意动,先保护吴有德家人。”

姚多福跪在?那,他连头都不?敢抬,却能感?受到萧元宸周身?越发冰冷。

“诺。”

萧元宸忽然道?:“中秋宴上,四君子阁的那个宫女,可有查出什么来?”

“回禀陛下,慎刑司一直在?查,不?过那宫女实在?太不?起眼?,只能询问她的同僚,其他宫女都不?知道?她同谁关系好,亦或者同谁走动,只知道?她不?爱说话,是个很沉默内向的人。”

宫里的宫人太多了。

上千人围绕在?天潢贵胄一家身?边,除了主子们身?边伺候的人们,数不?清的宫人全部是一个模样。

他们沉默,安静,每日?就是当差做活,有时?候甚是不?会被记得名字。

等?到要查的时?候,才发现人人都是模糊一张脸,什么都查不?出来。

吴有德和红香好查,因为他们都是主子们身?边的人,好歹有名有姓,那小宫女就难查了。

加上她又是畅春园的宫女,就更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只知道?她的名字,多余的一概没有。

萧元宸垂下眼?眸,思忖片刻道?:“让锦衣卫也?查一查她,去她家乡询问。”

姚多福可聪明着呢。

他一听?,就听?出些许味道?来。

萧元宸最?在?乎的,一直就只有那一位。

一直不?放弃查的也?唯有关于那一位的事,甚至重要的程度跟定国公府是一样的。

姚多福心里百转千回,此刻才把一切思绪都清晰起来。

他几乎是陪着萧元宸长大的,这十?几载光阴中,除了恭睿太后和元棠公主,萧元宸还没对谁这样上心过。

就连几位小殿下,萧元宸也?是关心有余,关爱不?足。

在?乎与不?在?乎,是显而易见?的事。

这样虽然显得太过无情,太过冷漠,可归根结底到底也?还是人之常情。

人只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温柔以待。

姚多福是个太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可能有那一天,但?他能清晰分辨萧元宸的态度。

这就足够了。

他是要按着萧元宸心意办事的。

“陛下放心,小的明白。”

萧元宸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让人通传,朕去一趟延华宫。”

贵妃再不?想面对他,也?必须要面对了。

有些事,她或许能回忆起来。

此时?沈初宜同其他宫妃一起坐在?敬安宫中,陪着恭睿太后说话。

三公主已经?快满月了,正是可爱的时?候,太后也?不?藏着掖着,宫妃们过来请安,就把三公主抱出来让大家瞧一瞧。

三公主的眉眼?生得倒是同汪亦晴很像,都是清秀的样子,尤其那张小嘴,看起来粉嫩可爱。

她时?常都在?睡觉,就是被不?同人抱了也?不?会醒,特别乖巧。

沈初宜自己身?子重,就不?抱她,只在?边上看。

恭睿太后瞧了她一眼?,难得有些笑意:“大抵到了年关,你就要生了,想来没有几个月了。”

沈初宜福了福:“是。”

“有什么缺的,你就直接跟哀家说,都是小事。”

倒是难得和善起来。

沈初宜便对着太后笑道?:“宫里什么都有,娘娘如此慈爱,臣妾什么都不?缺。”

恭睿太后看她健康的模样,心里就觉得踏实。

一群人逗了一会儿孩子,三公主就饿了,砸吧着嘴要吃奶。

恭睿太后让人都下去了,才看向德妃:“近来贵妃和熙嫔如何了?”

德妃微微叹了口气。

“贵妃姐姐还是老?样子,太医也?说她这伤不?好治,只能慢慢养,可贵妃姐姐又是那样的性子,伤势时?好时?坏,瞧着一两年都养不?好。”

说到这里,德妃顿了顿,对恭睿太后笑道?:“娘娘放心,太医院会全力医治的。”

恭睿太后叹了口气:“怎么就这样背运呢。”

贵妃遇到的这件事,的确运气太差了,即便她现在?升为贵妃,宫里也?没人羡慕她。

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只能换来一个空空的份位,几乎断送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太不?值得了。

太后这样叹气,贤妃就立即道?:“太后娘娘也?莫要太过忧心,贵妃娘娘是个很坚强的人,能慢慢好起来的。”

恭睿太后就道?:“但?愿吧。”

等?说完了贵妃,就说到了熙嫔。

德妃就道?:“娘娘,熙嫔这两个月一直在?卧床静养,但?太医院来报,熙嫔的情况不?是太好,这一胎……”

“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恭睿太后又沉默了一下:“你们也?辛苦了。”

邢昭仪同熙嫔都在?荷风宫,因此听?到这话,她忙起身?,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同赵妹妹和简妹妹会好好侍奉熙嫔娘娘,希望娘娘能否极泰来。”

她一贯在?宫里不?出彩,平日?里很难被人想起,如今好不?容易能说上话,太后也?不?由看了她一眼?。

“不?错,你们辛苦了。”

太后又说了一遍。

邢昭仪心满意足地坐下了。

又说了会儿明熙公主的接风宴,众人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