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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宸垂下眼眸,片刻后才道:“之前几个孩子的满月宴都在成祥宫,不过近来?成祥宫在修葺,无?法举办宴会?。”

他淡淡开口:“朕便下旨,在毓庆宫举办满月宴。”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不由坐直身体,愣愣看?向萧元宸。

毓庆宫位于鱼跃门之后,同皇子们所住的外五所仅有一墙之隔,距离这样近,却分了内外。

一墙之隔,天翻地覆。

历代以来?,毓庆宫都是皇太子的居所。

太子不离宫,自然要住在后宫之中,而其他皇子们便只能住在外五所,一早就?成了外臣。

先帝时萧元宸做过一年多的太子,不过那时候先帝重病,毓庆宫没有修葺,萧元宸前朝格外繁忙,又要侍疾,忙得几乎没有时辰休息,便懒得挪动,就?还住在外五所。

也就?是说,毓庆宫已?经空置二十几载光阴了。

这个宫室的选择自然也有深意。

但沈初宜还是没有由来?一阵心慌。

萧元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告诉她:“不会?有事的。”

————

沈初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当初都敢从永寿宫跑出来?,博得一线生机,赌命一般反制顾庶人?,如今为何不敢走出这一步呢?

不是当了母亲就?一定要把孩子护在风雨之后,相反,她自己要更?坚强,才能保护好逐渐长?大的孩子。

沈初宜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绪。

萧元宸垂眸看?她,见她这样快就?镇定下来?,心里其实是很喜悦的。

这种喜悦不足为外人?道也,萧元宸只是轻轻拍抚沈初宜的后背,问?她:“初宜,害怕吗?”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毓庆宫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勋贵宗亲,甚至随便在圣京询问?个布衣百姓,都能回答出来?。

但沈初宜却也很清醒,萧元宸要做的事情必有他的深意,不是雪团,也会?是其他皇子。

现在暂用毓庆宫,并?不意味以后就?一定是太子。

雪团刚生,可能天时地利人?和,恰好是最适合的人?选。

是危险,却也是机缘。

说心里话?,沈初宜心动了。

面对这样大的诱惑,没有人?会?不心动。

沈初宜也不过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她偏过头?,认真看?向萧元宸。

思忖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是最错误的做法。

“陛下,我是很害怕的。”

她顿了顿,道:“雪团太小了,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我怕他以后会?面对无?数危机和挑战。”

沈初宜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

“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她低下头?,复又抬起头?:“陛下,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萧元宸安抚她后背的手一直不停,他回望沈初宜,道:“贪心才是对的。”

萧元宸笑了一下,说:“若你说不贪心,不害怕,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凑近沈初宜,低沉着嗓音道:“无?论谁问?你,你就?这样回答。”

沈初宜心中一紧,她乖巧点点头?,道:“知道了。”

说到这里,沈初宜才小心问?:“陛下是想做什么?”

萧元宸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然后才看?向沈初宜。

他把她抱得很紧,两个人?几乎要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也很低沉。

“朕还年轻,膝下皇子都未长?成,但未雨绸缪才是正道。许多人?可能现在就?会?考量,要站在谁的身后,要成为谁的附庸。”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人?人?若都有私心,受苦的只有百姓。

“还不如给出一个目标,让他们自己掂量着看?。”

萧元宸说的很直白,因为沈初宜从来?不是会?自怨自艾的人?。

而且。

满宫之中,沈初宜能依靠的只有他。

从一开始让萧元宸最放心的,就?是这一点。

她是唯一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女?子。

没有身家考量,没有派系之争,没有那许多复杂的盘根错节,她就?是她。

更?别说萧元宸对其的感情。

他从不对外明说,可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喜欢一个人?,

总要给对方最好。

无?论形势如何,无?论危机近前,能给的,自然要倾尽所有。

此举虽然会?有万分危险,相对的,却也有巨大的机缘。

沈初宜的确受宠,也的确在短短一年时间里诞育皇嗣,升为贵嫔。

可这还不够。

她的出身天然就?没有优势,甚至无?法跟先帝时的庄慧皇贵妃比较。

庄慧皇贵妃可是武将世家出身,身后有武将支持,二皇子也十分优秀,加上?先帝偏爱,才有后来?的荣宠。

即便如此,最后庄慧皇贵妃还是落败了。

当二皇子事发?的那一刻,先帝就?已?经舍弃了他,并?非因他犯了错,而是先帝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

若是先帝有这一份心,即便二皇子杀人?放火也都不是大事。

这些事发?生也不过五六年光景,许多朝臣还在朝堂之上?,他们都是经历者。

无?论哪个朝臣,大抵都不会?支持沈初宜及三皇子。

萧元宸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增加沈初宜的筹码,为以后铺平道路。

让她跟孩子这一路走的顺利一些。

所以,沈初宜不能怕,也不能退缩,她自己要勇往直前,坚定走下去。

还好,沈初宜一如他想象的那样,给了最正确的回答。

萧元宸挪开目光,遥遥看?着对面的宝石盆栽造景,他声音很轻,只在沈初宜一人?耳畔回响。

“德妃出身圣京姜氏,其祖父为凌烟阁首辅,侍奉两代帝王,是当之无?愧的功臣。她膝下为皇长?子,皇长?子聪慧懂事,已?有皇室子弟风范。”

“贵妃出身定国公府,定国公府权倾朝野,上?有太后,下有数十名朝臣,其膝下为二皇子,虽有顽疾,却并?不致命。”

萧元宸如同外人?一般,同沈初宜分析利弊。

“而你则是普通农户出身。”

萧元宸道:“你身后既无?权臣,也无?世家,更?无?权柄,你膝下的三皇子刚刚落地,不过才满月而已?。”

“这么多人?选摆在眼前,你会?选择谁?”

沈初宜虽然有些心惊肉跳,却并?不退缩,她甚至还认真想了一下。

“我可能会?选二皇子。”

萧元宸难得笑了一下:“为何?”

沈初宜听?他口吻满是鼓励,便认真回答:“因为贵妃娘娘虽然份位最高,却在病中,无?法过问?世事。加之贵妃娘娘出身高贵,身后助力很大,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赚得从龙之功。”

沈初宜说的这两点其实并?不关联,因为其中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若是皇帝早早龙驭宾天,年少的二皇子继承大统,贵妃无?法理事,那朝野内外还不是定国公府和辅臣一言九鼎?

既然是要从龙之功,当然要选利益最大的那一个。

不选德妃,就?是因姜首辅本就?权柄在握,而德妃本人?太过强势,恐怕不好拿捏。

而沈初宜自己,选她虽然最好拿捏,但相应的,推举她上?位的难度也最大。

权衡利弊之下,沈初宜自然会?选择最好辅佐的那一个。

萧元宸笑了一声:“不敢说了?”

沈初宜的未尽之意,萧元宸心里都有数。

他并?不介意这些事情,他甚至要自己提前把事情考虑清楚。

这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这是国家大事。

萧元宸道:“所以,我给你这个选择加上?了重量。”

若皇帝偏爱不能打动人?心,那独一无?二的偏爱呢?

萧元宸自己都有些好奇。

他看?着沈初宜,思忖片刻,道:“前朝形式复杂,父皇猝然重病,两位皇兄夺嫡失败,朕是猝不及防得到皇位的。”

“因为太过仓促,以至于沉疴至今。”

“凌烟阁、定国公府以及武将之间的权柄太过分散,他们各有心思,各怀鬼胎,”萧元宸冷冷道,“朕想看?看?,如果有第?三个选择,他们会?如何选?”

“如今的形势是否又会?有变化。”

那些年凝聚在凌烟阁、定国公府和武将世家身边的朝臣们,这一次是否又会?改换门庭。

然而,沈初宜却没有门庭可以选择。

沈初宜也想到这里,她噗地笑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想要巴结她,当真是太困难了,难道从她阿娘的果脯铺子买上?一百斤杏脯吗?

她阿娘铺子里都没那么多杏脯可以卖。

“现在我不害怕了。”

沈初宜靠在萧元宸肩膀上?:“既然做了陛下的妃嫔,一直享受荣华富贵,陛下想要做的事情,我就?要全力支持。”

“况且,陛下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娘俩,不会?让我们遇到危险,对吗?”

萧元宸揽着她的腰,偏过头?看?她。

沈初宜眉眼弯弯,笑容依旧,只是在她一如既往的笑容之下,多了几分坚定和笃定。

即便在笑,她也在告诉萧元宸自己的坚定。

“对。”

萧元宸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才道:“如此一来?,明日的贵嫔娘娘就?要风光一些了。”

沈初宜挑了一下眉:“好说,这个臣妾可是熟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