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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唇边染笑,他微微弯下腰,让衣襟开得更大一些。

“娘子,你怎么脸红了?”

霍檀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崔云昭耳畔。

“你是不是太热了?”

崔云昭一夜都没睡好。

不知道是薰笼太热,还是帐子里不透气,总之她翻来覆去,夜里醒了两回。

每回她醒来翻身,霍檀都跟着醒来。

到了第二次时,霍檀问:“怎么了?”

霍檀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困顿还是热的,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崔云昭感觉自己更热了。

她就低声说:“有些热。”

霍檀应了一声。

然后崔云昭就听到他翻身下了床,片刻后回来道:“我把薰笼熄了,应好些。”

“等过几日落了雪,就不热了,这几日得把屋子熏暖和些。”

崔云昭也应了一声,等到霍檀重新躺下,她才说:“郎君,睡吧。”

可能真的不热了,崔云昭很快就睡去。

次日清晨,她自然是睡迟了。

等她醒来,身边早就凉透,高大男人已经出门当差去了。

他动作倒是很轻,没有吵醒崔云昭。

崔云昭躺了一会儿,才叫了梨青伺候。

等到洗漱更衣,她坐在正堂吃朝食时,桃绯就喜气洋洋进来了:“小姐,夏妈妈到家了。”

崔云昭眼睛一亮:“快让妈妈进来。”

桃绯便出去迎了,很快,夏妈妈就跟着进了堂屋。

她一进来,就笑着对崔云昭道:“终于到小姐身边伺候了,这几日我没跟来,心里当真是七上八下,整日里担心。”

夏妈妈不是奴籍,算是家中的内管家,所以不用自称奴婢。

崔云昭忙道:“妈妈快坐下说话。”

夏妈妈点点头,规规矩矩在圆凳上坐了,才拿眼睛看这屋子。

“小姐,这边收拾得不错,可见梨青她们两个用了心的,”夏妈妈道,“昨日我瞧了,姑爷也是好脾气,小姐这虽是低嫁,嫁得正经不差。”

她是过来人,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尤其是年轻的儿郎们,能不能稳住心,做大事,有时候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瞧姑爷如今还未及弱冠,说话办事比家中的少爷们都利落,他一早就支撑门户,绝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最重要的是,姑爷愿意尊重小姐,也愿意同小姐好好过日子,这才是最大的优点。”

崔云昭前世身边就缺了个见多识广的提点人。

现在夏妈妈来到身边,她的心落了大半。

听到她这般语重心长为自己考量,崔云昭心里妥帖,也说:“就是宅院小了些,妈妈得同梨青她们凑合着住,委屈妈妈了。”

夏妈妈眯着眼睛笑了。

“说句心里话,只要能在小姐身边伺候,叫我去睡草棚都是行的,如今瞧着,姑爷家着实不差,上上下下都很干净,我刚才从西跨院那边路过,瞧着家宅安安静静,很不错的。”

崔云昭点点头,问她用没用过早食,听她说吃过了,便继续吃。

夏妈妈见她竟是在吃胡辣汤,不由又笑了。

“家中规矩多,早起是不许吃这味重的食物,到了夫家,小姐倒是能自在过日子。”

夏妈妈道:“低嫁不一定都好,但要看嫁给的是谁,吕将军家里就不是好人选,还好当时没有嫁入他们家。”

崔云昭点点头,说:“妈妈你放心便是了。”

夏妈妈继续道:“昨日里我帮着少爷和小姐收拾了东西,又提点了刘娘子几句,叫她好好盯着下面那些丫鬟小厮们,今晨我陪着去的听乐堂,我们过去的时候,三堂夫人已经把宅院都收拾好了,那叫一个细致。”

崔云昭笑了一下:“我是千挑万选过的,觉得三堂婶是最不怕二婶娘的,所以才送他们两个去听乐堂。”

夏妈妈听了这话,心里颇为宽慰。

“小姐长大了,思虑周全,也比以前沉稳许多,”夏妈妈感叹,“到底嫁了人,同以前不一样了。”

她难得有些感叹:“以前小姐就是太拘谨,总是惦记着身份和规矩,可有些人却完全不要脸面,这个时候,要脸的就吃亏。”

夏妈妈最怕崔云昭吃亏,如今见她自己立起来,不由红了眼眶。

“老爷夫人去得早,我也没什么本事,还是小姐自己厉害。”

崔云昭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了夏妈妈的手。

“妈妈你放心吧,我想明白许多事,跟以前不一样了,”崔云昭笑了笑,“我能过好日子,也能护好弟弟妹妹。”

夏妈妈低头抹了一把脸,然后才说:“我昨日去寻二夫人,瞧二夫人那脸色,跟从她心口挖肉似的。”

夏妈妈说到这里,立即就高兴起来。

她从袖中取出账本,放到崔云昭面前:“除了小姐成婚时带来的嫁妆,其余夫人的陪嫁都在这里,我一一看过,一样不少。”

当着那么多堂叔的面,崔序答应归还嫁妆,就不可能再偷藏,所以数量肯定是对的。

崔云昭想了想,说:“这些嫁妆原来二婶娘那拿捏着我年纪小,又说要教养弟妹,所以都收去经营,这几年的出息都在她手中,这倒是不打紧。”

她点了点伏鹿的铺子和田地,道:“妈妈,这两日你就去雇个账房,得去一趟伏鹿看看情形,尽量把人都换成自己的。”

夏妈妈倒是不含糊:“行,明日我就去市行看看,选了人带来给小姐瞧。”

崔云昭点头,终于放下了心。

事情都说完了,夏妈妈才去看了厢房,见碧纱橱有些狭小,就非要自己睡碧纱橱,让梨青和桃绯两个人住大屋。

崔云昭倒是没有同她强,顺了她的意思。

一番收拾,就到了中午时分。

崔云昭这次没去主院,只在东跨院同夏妈妈等人一起用的午食。

今日开始霍檀就要去五里坡大营当差了,中午不回来用饭,崔云昭吃得也简单。

用过了饭,崔云昭打发了梨青去主院问一句,然后就领着夏妈妈去见林绣姑。

正房这会儿静悄悄的,林绣姑在自己房间里做缝补,见她来了,就笑着让她坐下说话。

崔云昭介绍了夏妈妈,就道:“我听说十一郎和十二郎都回来了,白鹤书院的事情如何了?”

林绣姑同夏妈妈见过礼,才笑了起来。

“十二郎说去的,说白鹤书院很好,”林绣姑非常感慨,“儿媳啊,这事劳烦你了,需要什么束脩和拜师礼,你列个单子,回头我整理出来给你。”

崔云昭笑了笑说:“好的阿娘。”

“一会儿我就去一趟白鹤书院,见过朱世叔,谈一谈十二郎的情况。”

林绣姑自是高兴极了。

自从霍展过世,也就霍檀成婚那日她觉得高兴,今日她又有那种感觉了。

林绣姑很感谢崔云昭,因为这两次高兴,都是崔云昭带给她的。

林绣姑想到什么,立即说:“对了儿媳,早晨九郎同我说过,已经同方氏车马行说过,只要家里要用车,就让平叔去叫,一刻就能过来。”

崔云昭有些意外。

但想到霍檀的性子,又不觉得意外了。

霍檀虽是武将,却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旁人想要什么,他大抵都能猜到。

可就是猜不到她前世真正想要的。

崔云昭笑了一下,那笑却没有到达眼底。

等夏妈妈同平叔越好了马车,崔云昭回房披上斗篷,就让夏妈妈拎着一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出了门。

白鹤书院就在博陵城中,因是新开,占地并不大,也没有其余几家书院那么气派。

但白墙青瓦,曲径通幽,自有一番幽静处。

马车在城中行驶,崔云昭的目光往车窗外看去。

夏妈妈正在同她说话,忽然,崔云昭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因为她看到了霍檀。

霍檀此刻正骑在枣红马上,身上穿着干练的青色骑装,整个人气质出尘。

他身后跟了一队士兵,皆是骑兵。

五里坡军营的士兵也有城中巡防的差事,不过差事不多,一般一旬才能轮到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霍檀刚回去训练,就安排了巡防事。

夏妈妈见她眼神一下子就直了,也凑过去看:“怎么了小姐?哎呀,那不是姑爷?”

崔云昭点点头,目光却没有全部落在霍檀身上。

因为她发现,霍檀身边跟着的赫然就是白小川。

作为霍檀麾下都军中最年轻也是武艺最差的,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跟在霍檀身边,充作左右手。

只看他身后那些高大的士兵,就觉得他很不合群。

崔云昭心里微沉。

难道白小川当真是霍檀的心腹?

崔云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死掐住了手心,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异常刺目。

夏妈妈吓了一跳。

她忙伸手握住崔云昭的手,轻声细语呼唤她:“小姐,妈妈在呢,妈妈在呢。”

她经验老到,知道崔云昭这是陷入了心魔中,挣脱不出来。

夏妈妈呼唤一句,见崔云昭眼睛都泛起红来,心道不好。

她一狠心,伸手狠狠打在了崔云昭的胳膊上,发出“啪”的清脆声响。

这一下用的力道不轻。

崔云昭一下子被她打醒,瞬间就觉得手心一阵刺痛。

她下意识松开了手,低头看去,就看手心已经被她自己掐出了血。

夏妈妈心疼极了:“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难事可以同妈妈说。”

崔云昭缓缓摇了摇头。

窗外冷风拂过,吹进冬日的味道,很冷,让人发自内心觉得心寒。

所有的事情她都能跟夏妈妈说,可唯独这一件,她无论如何不能开口。

这样玄之又玄的事情,又有谁会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