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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逾三旬,却面部线条强硬的李乾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根本理都不理自己堂弟的话。

而看上去文质彬彬,之前在公孙珣面前也挺礼貌的李艮闻言却张口便骂了回来:“躲个屁,若是能淋一场雨便能躲过此劫,便该让全族之人一起出来淋雨才对!”

李进当即憋得面色通红,只能将脑袋强压了下去。

“董君。”骂完了自己从弟,李艮复又盯住了立在廊下的那个矮胖子。“你我是乡人,何妨透个底,这位好大名声的白马将军不去打黄巾贼,缘何到了我们乘氏,还专门寻到我家?”

董昭听得此言,也是赶紧拱手:“叔节兄羞煞我了,我一个千石司马,在你面前如何敢称君?”

李艮似笑非笑。

“至于说公孙中郎将为何来此处,”董昭见到对方表情不由苦笑。“说来不好意思,倒与我有几分关碍……前几日我军连克白马、燕县,然后昨日又围住了韦乡,这公孙中郎将知道我是济阴人,便主动问我,此地方圆百里谁家中英杰最多,势力最大……你说,贵家的名声怕也不缺我一张嘴吧,我这也就只好实言以告了!”

“然后,这位持节的中郎将便弃了韦乡,直接来我家了?”李艮愈发失笑。“公仁,此事我心里有底,确实不怪你,但你要跟我说实话,他是想要钱还是想要粮,又或是韦乡围攻不利,想要壮丁?”

“没错,”低头强耐的李进在旁也是突然插了一嘴。“听说韦乡前日打了一仗,官军被打的落花流水,主将屁股都挨了一刀,是真是假?”

“是真的。”董昭微微拢手笑道。“正是韦乡作战不利,中郎将昨日才亲自提大军到了韦乡的,然后才有今日来此之事……至于说公孙将军想要什么,恕在下位阶不高,并不知晓。”

“董公仁,你须也是一千石司马,如何能不知道?”李进闻言愈发不耐烦起来。“莫不是明知而不愿言……你我乡人,何须为一外人隐瞒?”

“其实我大略还是知道一些的,但却又实在不敢明言!”董昭忽然严肃起来。“贤昆仲可知道,堂内这位将军自弱冠以来,攻鲜卑而烧其王庭弹汗山、杀权宦而悬其尸首、覆灭高句丽则发其国四十万丁口为奴……如此人物,我便是对他心意有所猜度,又怎么敢跟你们说呢?我不要命吗?”

李氏兄弟一时语塞……便是一直抬头看着天的李乾也终于低下头来认真看向了自家后堂。

春夏之交,闷雷滚滚,院中也一时安静下来。

而稍倾之后,身为李氏族长,李乾也终于第一次开口了:“公仁,你有难处我是晓得的,但有一事你须与我坦荡一些……这位公孙将军身为朝廷一路主将带了多少兵马?韦乡处又有多少?”

“不瞒伯健兄。”董昭微微拱手作答。“这一次朝廷尽发三河五校,外加幽并凉徐扬各州精锐,各处累计动用精锐大军不下十余万……不过,公孙中郎将这里目前手上却只有六七千人!”

三兄弟闻言神色各异,李进明显面露不屑,李艮若有所思,李乾却是愈发郑重其事起来:“是后援未到,还是要就地募兵?这六七千人莫非都是如今日这般精锐至极的骑兵吗?”

“伯健兄明见万里。”立在廊下的董昭依旧很是恭敬。“这三件你都说对了!军情紧急,分派给中郎将的并州兵马其实未至;而中郎将此番持节而来,两千石以下皆可斩,自然可以就地征募兵士;至于这六七千人,也全都是朝廷精锐骑兵。”

李乾微微恍然,然后复又问道:“既如此,我便只有一问了……董司马,韦乡处如今有多少朝廷官军?”

“除白马城千余留守,其余尽在韦乡。”董昭直截了当。

李乾难得动容:“俱在韦乡?”

董公仁低下头来,不再应声。

李乾也恍然醒悟,然后微微拱手称谢:“多谢董君看在同乡之义的面上直言相告了。”

院中众人再度安静了下来,连李进都老实了很多。

然而闷雷滚滚,天色愈发阴沉,眼看着已经有稀疏雨滴落下,堂内却依然无声,倒是让原本性格不一的李氏兄弟俱皆不安起来……他们此时已然不是担心是否会被淋成落汤鸡,他们担心的是堂上那人的态度。

“我去替几位问一问好了。”董昭见状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味道。“贤昆仲稍待。”

言罢,这位矮胖的济阴名士便大摇大摆的往内堂而去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大雨倾盆而至,院中三人各自狼狈之余却全都面色青白不定:

最年轻的李进是纯粹愤慨于对方的轻视;

稍长一些的李艮是在担忧这次出血的额度;

而身为族长的李乾却是忧心忡忡,思虑更重。

但无论如何,三人却终究没有敢轻易离开院中去廊下躲雨……哪怕这是他们家中!

大雨之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董昭才又重新急匆匆的出现在三人视野之中。

“对不住贤昆仲。”董昭苦笑连连。“我进去想要喊醒将军,却被那位个头极高的关司马给挡住,不许我打扰将军之余还居然还不许我出来……我与他素来有怨,乃是故意为难我……不过,现在将军已然醒了,唤我喊三位进去。”

狼狈不堪的李乾看了看董昭一眼,终究是没说什么,反而在雨中认真行了一礼,这才大踏步的往自家内堂而去。

李氏兄弟步入内堂,果然,只见那公孙珣印绶齐全,鹖冠扶刀,高坐在自家内堂上首,身旁一名鹰目细髯的军官则抱着节杖立在一侧,而那名身材异常高大,据说是姓关的司马,则手持长兵,眯着双眼立在内堂门内,而且还毫不掩饰他双目中对三兄弟的憎恶之意!

李进终究是年轻气盛,再加上他最后入内,两个堂兄难以照看到他,所以居然与这位司马毫不示弱的对视了起来……倒是李艮站定后将要行礼时发现身边没人,这才一把将人拽了过来。

“你便是李进?”公孙珣坐在上首,不等三人行礼,便饶有兴致的伸手点向了那个与关羽顶牛的年轻人。

“然也!”李进强压怒火,浑身湿漉漉的下拜言道。“小民便是李进!”

“倒是一个昂然武勇之士。”公孙珣微微笑道。“可有字?”

“小字进先!”

“谁取得?”

“族中长辈。”

“不好。”公孙珣失笑摇头道。“名进,还字进先,太过于激烈了,将来会吃亏的,改了吧!叫退之如何?为人须谦冲一些。”

饶是门内的关羽之前面色冷峻,此时也不禁有些笑意,便是捧节的韩当也有些忍俊不禁,而李进本人却陡然抬起头来,面色涨红不定!

“多谢将军赐字!”不待李进出言,族长李乾便当即大拜以表感谢,而那李艮也赶紧拽了下自家堂弟的衣角。

“多谢将军赐字。”李进无奈,也只能恨恨而言。

“如此勇士,藏于乡野之间也是可惜。”公孙珣复又淡淡言道。“黄巾贼祸乱国家,如今正是勇士保国安家,疆场用命之士,你也不要留在家里了,随我从军去吧!”

李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呆呆看向自己长兄兼族长。

“能得君侯看重,这是退之的体面!”李乾赶紧伏在地上言道。

“那就好,就让这位李退之且做个屯长吧!”公孙珣不以为意道。“我虽持节,却只能杀两千石以下,而不能替朝廷任命六百石以上官员……你们要懂得我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