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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君候。”韩浩见状立即直接跳到了关键之处。“叛军中有渔阳大族张氏参与,丘力居聚兵反叛前曾拜会过前泰山太守张举,此次叛军能攻破卢龙塞,并攻破右北平两座小邑,全是此獠举族作为内应……”

公孙珣和娄圭忍不住对视一眼,却并无什么惊异之处……当年常山相张纯在滹沱河畔死的不明不白,别人不清楚,可当时赶着去娶如今公孙越妻子的张举心里就没有疑虑?说不定,其人这些年已经担惊受怕许久了,唯恐人在广阳的公孙珣来个斩草除根,趁机逃窜也是合情合理。

“除此之外,”韩浩继续言道。“此獠半月前逃出卢龙塞之时,居然称帝了!”

“什么玩意?”公孙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年前败逃出卢龙塞之际,张举在管子城称帝了,其人自称天子。”韩浩不慌不忙,又重新说了一遍。

满屋子鸦雀无声,除了早就知道讯息的公孙范与韩浩,其余人等都在消化这个信息。

“这位天子有几个曲啊?”公孙珣半晌方才无奈询问。

“他出塞前曾劫掠裹挟了两座小邑,加上他自家壮丁,或许能有两三千兵力,也能编成十个曲的样子。”韩浩恭谨答道。

“确实是个麻烦事。”戏忠当即插嘴道。“彼辈跳梁小丑,不足一哂,但既然擅称天子,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他打下来,以儆效尤……”

这就是政治问题了,公孙珣一时蹙眉,却多少了解了几分吕范和程普的犹疑。

“仅是此事吗?”一念至此,公孙珣复又抬头问道。

“这只是其一。”韩浩立即答道。“除此之外,鲜卑首领轲比能拥兵数万,又受了丘力居盟约,如今引兵在北,往东可支援已经攻破塞外柳城的丘力居,往南可袭扰广阳三郡,也不可不防……”

公孙珣缓缓颔首,这倒是在猜想之内。

不过……

“不过,”公孙珣蹙额问道。“柳城、管子城虽然都在塞外通道之中,可柳城在五百里外,管子城只在两百里外,而轲比能便是与丘力居有盟约,也最多能遮护到柳城……完全可以在承德的遮护下先出塞打管子城嘛!”

韩浩沉默了一下,然后据实以告:“回禀君候,这便是其三了……按照吕长史之言,承德的莫户部如今是虽未反却实已反;而柳城旁边的段部鲜卑则是虽已反却实未反。”

屋内众人纷纷色变……众人真的未曾想到,一直宛如忠犬一般的莫户部和段部居然都出问题了。

公孙珣沉默了一下,居然没有生气:“你给我从头说来!”

原来,按照韩浩所言,首先这次反叛的主力、发动者、实际领袖,都是辽西乌桓,也就是丘力居部无误。

按照事后归纳的情报,去年公孙珣离开以后,是丘力居亲自白衣入塞,说服了张举,也是他亲自西进,与轲比能达成了盟约,几次作战也都是他和自己的侄子塌顿领着典型的辽西白衣乌桓与汉军作战。

不过,其人最出彩的地方,还是这次叛乱的发动时机。

冬日的时候,段部鲜卑与莫户鲜卑奉公孙珣走前的命令合力去驱逐右北平边墙下的乌桓首领乌延,乌延一战而败,然后被莫户部与段部合围在了柳城西南、承德东北的白狼山下。而就在此时,丘力居忽然召集了本部辽西乌桓,以汉室无道,兼救援同族为名出兵向西,与此同时,鲜卑轲比能也亲自引兵向东,双方反过来将莫户部和段部围在了白狼山下,并由轲比能出面,以保证二部独立的条件逼降了二部。

“当时那种情形,虚与委蛇当然无妨……不过,段部鲜卑的根基在辽西通道北面,一直靠着柳城援护,如今柳城既然落在了乌桓人手里,段部又没有自己的城寨,左边是轲比能,右边是丘力居,段日余明当日投降后,不跟着他们走怕是也不行。但自从被逼降后,段日余明每战多遣部众传递军情,三次作战其人皆有功劳,等到退出塞外后,段部也屡遣亲信来昌平表达忠诚,叙说难处,吕长史等人皆以为段部确实情有可原。”

“但莫户部就恰恰相反了……莫户部当日被逼降以后,因为轲比能的保证,得以全军保全,而其部在进军卢龙塞的半路上便忽然折返到了承德,并重新打起了汉旗。承德有坚城,又背靠广阳三郡,轲比能、丘力居都无可奈何,甚至轲比能还因此根本没有胆量再进军,中途折返了回去……”

“到此为止,莫户部反而是忠心耿耿,无可挑剔了……但从程校尉三战后夺回卢龙塞,并一度想出兵攻下管子城之时,莫户部却渐渐有些不安分了。”

“吕长史先是去信与莫户袧,具言绝不会追究白狼山下之事,只要他来昌平一趟,便可援助粮草,但莫户袧却只是称病敷衍,一直没有动身。”

“后来吕长史退了一步,告诉对方若是心怀疑惧,不入边墙也可以,但要协助程校尉攻下管子城,拿下张举!可莫户袧依旧回信称病,然后按兵不动。甚至反而来信,询问君侯在何处?还询问天下局势!”

“他也敢询问天下局势?!”公孙珣听到此处,怒极反笑。

“君侯,”韩浩见状低头以告。“吕长史便是从此对莫户部产生了疑虑……其实,程校尉不是不想出塞攻击管子城,击破张举,但莫户部在承德实在是让人不敢轻动。若去管子城,莫户部忽然放开通道,让轲比能引兵掏我军后路又如何?可若先拔承德,不说莫户部反象未明,真逼急了,莫户袧背靠承德,向轲比能、丘力居求援,坚城之下,被两路夹击又如何?故此,吕长史有言,莫户部据承德,居于三方之中,自抬身价,虽然屡屡表忠,且从未随乌桓人作战,但实际上的麻烦反而最大!”

“我听懂了。”公孙珣忽然抬手示意。“现在是,张举擅自称帝,其人在卢龙塞北两百里管子城处屯驻,虽然是个跳梁小丑,却背靠辽西乌桓为恃;而丘力居领着辽西乌桓那几万人占据卢龙塞北面五百里处的柳城,一边隔断幽州交通,一边意图整合辽西百族杂胡,自成体统;然后草原上轲比能兵多势大,隐隐与丘力居互为后援;最后,偏偏莫户袧这厮居于鲜卑、乌桓还有我们之间,仗着自己有点兵马,还有一座城池,隐隐自抬身价,野心日盛……是这个意思吗?”

“君侯明智!”韩浩躬身以对。

“你们有什么话说吗?”公孙珣复又回头看向了娄圭和戏忠,以及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孙范。

当然,还有几名此番随他出征锻炼的义从中的军官。

“麻烦!”娄圭思索片刻,却也是头疼至极。“丘力居固然罪魁祸首,但朝堂更重张举,而以我等论,莫户袧最为关键,但以长远言,却是轲比能终为心腹大患……更兼四者环环相扣,为防万一,当做万全准备……君侯,既然局势暂且稳住,不如静待春耕结束,然后动员大军出塞吧!”

“君侯既然回来,莫户袧便不敢真的反!”戏忠却是咬牙言道。“不如先取管子城,以应对朝廷,再论其他……”

“且回昌平再说吧!”公孙珣思索片刻,却也只能面无表情的如此吩咐道。“写信给莫户袧,让他来昌平见我……然后叮嘱义从中段部、莫户部的那几人,不要想太多,我不是那种不明是非之人……最后,大家赶路辛苦,既然来到涿郡,且好好休息便是,别的不用理会。”

言罢,其人不顾天色依然明亮,居然是直接仰头闭目躺在了室内榻上。

但自公孙范以下,众人虽然各有言语想说,但到底是不敢打扰,便纷纷小心离开了。

……

“灵帝间,乌桓大人上谷有难楼者,众九千余落,辽西有丘力居者,众五千余落,皆称王;又辽东苏仆延,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众人百余落,自称汗鲁王;并勇健而多计策。”——《后汉书》·范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