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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弟勿忧。”曹操见状勉强打起精神言道。“你昨夜救我一命,我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此去募兵,我定然全力助你,募来的丹阳兵你我一人一半,务必也将你损失补偿一二……”

同样狼狈的刘备一声感叹,不由幽幽言道:“孟德兄,我哪里是计较这些事情?只是想起如今正在讨董的关键之时,你我如此一场大败,一来恐怕对讨董大局有所影响;二来,等你我募兵回来,怕是要错过不少大事……此来讨董,本是觉得大丈夫当为天下先,故此踌躇满志,却不料狼狈一败,反而沦为笑柄。”

刘备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这番感慨,已经是羞愧悲哀到了极点;而曹操从来都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此时闻言,又想起昨夜那一战的种种,却是悲从中来,几乎委屈的想要落泪。

只不过,周围将士全都沮丧至极,身为主将,这时候像刘备那番感慨已经是极致了,再哀伤下去,恐怕就要影响士气了。

一念至此,曹操却是强打笑脸,对刘备笑道:“玄德弟勿忧,但凡你我二人尚存,身边诸将皆在,总是可以重整旗鼓的。至于说讨董大局,想来本初、文琪,还有袁公路他们各自都在,你我一场小败,不至于影响大局的。”

刘备也只能勉强干笑。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前面偃师城上一阵骚动,俨然是见到回来的部队后稍有惊动。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面的夏侯渊也是开口打了个圆场:“二位不必感慨了,前面元让出城来迎我们了,且入城稍作休整,再说其他。”

“不错!”曹操远远瞥见城门打开,然后有兵马旗帜出迎,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强行打气。“此番天不收我曹孟德,将来必有后福!”

话音刚落,从曹操自己到旁边的刘备,从前方开路的夏侯渊到旁边一言不发的张飞,从疲惫至极的乐进到兀自瞎想什么的曹洪,几乎人人变色……原来,前面只有数百步远的偃师城中涌出来‘迎接’他们的兵马未免太多了些,而且俱是骑兵!

要知道,曹刘二人之前只留下了夏侯惇引着千余人留守偃师,而他们本就缺骑兵,所以城中无论如何都不该有如此阵势的。

当然,夏侯惇本人他们倒是很快就亲眼见到了……却是被捆缚着推到军前的!

“诸位故旧别来无恙?”逼近到数十步外的徐字大旗下,董卓军颍川方面的总指挥,中郎将徐荣在马上微微欠身,颇显礼貌。

曹操和刘备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身后千余残兵,以及已经疲惫至极的军中将佐,也是各自心凉——之前一位洛中故旧吕布,硬生生把河内王匡打崩,使后者落得个‘自缢身亡’;如今轮到另一位故旧来了结他们了吗?

而就在二人相顾无言,却都提不起半分战意之时,之前一直没怎么言语的张飞却是单骑而出,遥遥拱手相对:“徐将军,久仰大名!”

“张将军,”徐荣见到来人,却是先后退数步,让一队铁甲骑士上前,然后方才继续笑道。“你的大名这些日子我也是如雷贯耳……不想当日广宗城下一别,再见面竟是如此情形。”

张飞见状摇头不止:“徐将军何必如此小心?我看你足足有五千精骑,且不说我能不能斩你,便是侥幸斩了你又有何用?白日间平原之上,五千骑兵放马冲来,我们这些残兵败将顷刻便会化为齑粉吧?”

“万人敌之语难道是假的吗?”徐荣连连摇头。“还是小心为上。”

“徐将军!”张飞也懒得说废话,便干脆拱手直言。“曹将军是卫将军故交,玄德兄是卫将军之弟,你是卫将军之旧部……能否就此放我们一条生路?”

徐荣一时尴尬失笑:“临阵对决,卫将军宽宏大量,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怪我?”

“伯进兄!”刘备闻得此言,心中一动,便也赶紧打马上前,然后在马上俯身行礼。“如今的局势你还看不清吗?我兄在弘农隔断了你们与长安的联系,如今董卓想要给这里传递个消息都得从武关转南阳绕个大圈,而牛辅此人听说又是个无能之辈……换言之,你为一镇方面将军,实际上已经无人能约束……既如此,何妨念在当日你我洛中故情,放我们一马呢?”

“不错!”曹操也赶紧夹着马腹向前,扶着胳膊努力劝说。“伯进兄,大家曾在洛中相处甚佳,相互称兄道弟……今日,你真就忍心看我们死在这里吗?再说了,时事易转,将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的,若你今日能放过元让和我们这些人一马,将来我们二人必有厚报!”

徐荣愈发讪讪。

“徐将军!”张飞终于不耐。“别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知道你的为难之处,但大丈夫生于世间,不就求一个痛快吗?我若是你,要么立即连夏侯元让一起放了,要么便下令拿下我们,直接在这里杀个干净,何必在这里左右失措呢,这样婆婆妈妈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荣终于无奈摇头:“我何曾要什么好处……只希望曹刘两位将军今日吃这一个教训,或许能就此记住,这天下间的大事此时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掺和!”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倒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如此局势下,徐伯进说什么,曹操和刘备也都只能听着了,实际上,便是张飞也已经闭口不言了。

而说完这番话,徐荣到底是朝身边一名军官努了下嘴。这军官与徐荣容貌相仿,不过却年轻了不少,俨然是徐伯进亲眷之类的人物,而其人得到示意,也是来到军前,一刀劈开了夏侯惇身上的捆缚绳索,并任由后者狼狈逃向对面的残阵之中。

曹刘二人心中清楚,自己二人再度死里逃生,便一起朝着徐荣勉强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就准备趴在马背上准备绕城而走。

“不要去成皋了!”徐荣忽然又开口提醒。“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你们之前一路进军不断的时候,有探马说袁本初有从成皋撤军的迹象……此番设伏的三人,我和李蒙马上要引兵向西,而段煨却依旧会留在洛阳驻守,其人说不定会乘胜往东来追击,若成皋没有兵马可守,你们恐怕要被段中郎将的骑兵追上……所以妥善考虑,不妨派个人去巩县,招呼那里的部队一起去緱氏,然后转向我刚刚撤离的颍川,以避锋芒,如此才最安全。”

曹操、刘备再度变色,然后连连道谢,就毫不犹豫的当场转向南面緱氏方向而去了,全程都没有什么疑惑之意。

毕竟,一来,徐荣既然已经放过他们,便没有再欺骗他们的必要;二来,实在是袁绍的异动早就显现出来了,诸侯之间的矛盾也早就出现了,以他们二人的聪明,其实对此早有准备。

且不说徐荣放任这些故旧引残兵败将逃往緱氏,然后自引兵缓缓向洛阳方向而去,只说曹刘二人仓惶来到緱氏,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却又迎面吓了一大跳……无他,洛阳通往颍川的东南门户緱氏县城中,居然也是旌旗招展,铠甲耀眼,明显有兵马屯驻!

不过,这倒又是虚惊一场——原来,城中竟然是同为讨董诸侯的昔日故人,孙坚孙文台。

至于说孙坚为何在此,倒也是令人佩服!

话说,虽然当日几乎被贾诩、吕布联合董卓军河南诸将打了个全军覆没,可孙文台到底是江东猛虎,挫而不馁,坚韧不拔不说,更有一番拳拳报国之心。所以,他好不容易收拾起了残兵,又在南阳稍微征召几千兵马之后,听说徐荣撤退,洛阳空虚,居然又亲自引兵追赶,然后今日白日间才刚刚越过轘辕关,进入了緱氏城,却不料没等到董卓军的进攻,反而迎来了曹刘二人的败兵。

当日颍川讨伐黄巾时对酒歌舞的三位故人,今日再度相见,却是各自狼狈、各自唏嘘。

……

“初平元年四月末,曹操、刘备共进洛阳,为段煨、李蒙、徐荣所伏,幸以荣旧识,得以身免,遂狼狈入緱氏,逢孙坚孤军自南至。稍整,将再趋洛阳,先闻袁绍弃曹刘而驱诸侯向东,复有袁术断孙坚军粮在南,三将喟然。及操、备将南行募兵,坚亦欲亲身往鲁阳辞袁术,乃感慨共置酒相送于緱氏山下。酒至三巡,念昔日共歌舞于洧水,遂约诗歌,操垂涕吟曰:‘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关东诸侯,凡数十路,竟只两位可托生死!’坚、备并叹,遂共祀皇天后土,血誓互付妻子。誓罢,各自踉跄而散。”——《典略》·燕·裴松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