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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居高临下的张济,也是在侍从们全都离开后无意间向北面一扭头,才惊愕起身——原来,临近落日之时,却居然有一股烟尘从北面滚滚而来,而烟尘之中,一大股连旗帜都看不清的兵马隐约已现身形。

话说,张济不仅是第一个发现这股兵马之人,也可能是战场上唯一一个上来便猜到对方身份之人,于是乎其人真的是惊慌失措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来者正是徐晃及其所部!

自七日前从采桑渡过河以后,徐公明先是三日奔袭百里而破夏阳,而第二日一早他便再度启程,又花了两日的功夫奔袭七十里而破郃阳,如今其人居然不计辛苦,只是歇息半夜,便再度引兵一日半奔袭了六十里来到了蒲津!

这一路行来,五千余兵马倒没几个是战死的,可中间累到、病倒、中暑昏倒,种种非战斗减员却达到了千余之数,便是少数从夏阳、郃阳夺来的行军坐骑,也多沿途倒毙。

故此,其部此时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蒲津战场之上,却只剩下四千疲惫之士了。

但是,足够了。

“张曲长,与你一千人,举起我的旗帜猛攻大营北门!”徐晃遥遥望见战局,便干脆直接下令。“其余全军不要停步,随我夹攻营外敌众!”

言罢,其人翻身下马,也不取矛,只是从背后拽出手斧,便率众直扑滩头,试图率众肉搏。

张济在高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却不由连连跺脚——他如何不明白对方的诡计?这个白波贼出身的徐晃分明是一眼便看破了战局虚实,此人知道大营不可能猝然攻下,只有杀伤河滩部队才是最佳方案,但此人却不发全军去夹击滩头上的部队,反而分兵一千大张旗鼓佯攻大营,好让自己在营外的部队误以为大营可能陷入危险,从而迅速陷入动摇状态,以求最大战果!

真真狡猾!

另一边,河对岸的娄圭、田丰也好,已经渡河的诸将也罢,见到徐晃的旗帜出现在敌军大营之外,也是惊喜莫名!

双方一起一落,此消彼长,外加足足三千兵马的闷不做声直扑滩头,倒是河滩上的战局从上游徐晃来的方向开始瞬间直下,眼见着关西军的一翼便要全线崩溃。

张济怔怔看了片刻,心里便迅速计较清楚,他现在异常清醒,若是不能接应营外部队回营,坐视全军崩溃,且不说他的大营夜里能不能守住,只说若是坐视两翼军心动摇,溃败而走,届时敌众趁着落日之际随溃军卷入营中,他又该如何防守呢?

一念至此,张济心知不能犹豫,便匆匆召集了营中最后一支可用部队,又搜罗了千余辅兵,然后便亲自弃刀持矛上马,打开大营北门,准备去攻破当面之敌。

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张济的部队虽然有些‘虚’,却是真正的生力军,而带着徐字旗帜的那支千人部队在连续行军之后,其实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此时全靠一股子顺流而下的余势在作战而已。

若能当众击破这千余人的佯攻,不指望上游滩头上被徐晃攻击了后背的部队能活着回来了……真的很难……但让下游的部队重拾信心,有秩序退入营中,还是能继续勉力维持大营的。

然而,徐公明回过头来,看见张济旗帜主动出营,却也是随机应变,做出了一个彻底改变战局的决定——他居然放弃了滩头上的敌军,转身率部朝着营门方向迎了上去。

大营外,所谓佯攻之势瞬间变成实攻!

另一边,张济下得将台,便再看不清没有旗帜的徐晃部主力动向了,其人大开营门,出战迎敌,却不料当面便撞到了徐晃主力,不要说击破当面之敌了,反而陷入苦战,有被徐晃大部队反推入营的趋势!

与此同时,西凉军两翼主力战兵见到张济的旗帜主动出寨迎敌,与那徐字大旗搅在一起,却不能击破当面之敌,反而有被反冲之势,不由人心惶惶,人人思退。再加上日落在即,本就有退兵之令与退兵之实,便不由阵型渐渐松动——只能说,果然如张济担忧的那般,有溃退之势!

张济进退不能,两翼西凉军渐渐不支,关键时刻,真正引起全线崩溃的乃是河东新到的那波援军,这是真正的生力军,其部既然来到河西,便在其落脚处指挥官的赵云带领下不顾一切直冲一部敌军,彻底逼溃了对方!

落日余晖之下,黄河滚滚向南,西凉军全军自滩头阵地开始,全线皆溃,张济见势不妙,准备强行退后关上营门,却被徐晃死死钉住,一路追入寨中!

“胜了!”河东大营的夯土将台上,田元皓一改之前的阴冷脸色,竟然是握拳振臂而呼。

而此地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娄子伯却已经是瘫坐在了高台之上。

另一边,张济仓惶逃入营中,回到夯土将台上拄矛观察形势,但入目所见,只见南北两侧大门,一面已经被徐字旗挤了进来,甚至一路追到不远处,而另一面却居然是那个赵字旗追着溃军第一个进入了营中!

此情此景,身为宿将的他又如何不明白大势已去?

而随着这位中郎将的目光扫过营外河滩上的残肢断臂、伤兵死尸,其人既觉得有负于董卓的知遇之恩,又觉得有负于将士们的生死相托,更觉得有负于自己那英年早逝的侄儿,便干脆扔下长矛,捡起地上那只带着血渍的刀来,直截了当的自刎于将台之上……时年四十三岁。

初平元年五月十七日的太阳彻底落下,得益于徐晃尤其出色的表现,幽州军在付出了极大伤亡的代价下,一日内便攻下了关中交通枢纽蒲津。

而此时,华阴的董旻、郭汜才刚刚得到求援传讯。

……

“晃过采桑津,连日顺河奔袭苦战,军士皆怨,祈稍歇,晃不许。或劝曰:‘军中皆河东人也,君何得怨于乡人而失宽誉?’晃叹曰:‘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托以大事,余常以功自效,何用私誉为?’遂促军速行。既至蒲津,逢渡河苦战,晃见战酣,即扬声举旗攻敌将张济营,而亲持手斧密转滩头相战。济在高台,见滩头欲坏,自将步骑千余出战,晃即折身击之,退走,遂追陷与惧入围,破之。须臾一刻,济刎于将台,余众皆降,蒲津乃陷。太祖闻曰:‘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顺河七日奔两百里破两城而取一寨者,公明此战,可曰兵威已振,譬如破竹,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也。’左右遂服。”——《旧燕书》·卷七十一·列传第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