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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河南、弘农及其周边地区发生的激烈战斗,还有董卓的急切迁都,非但造成了大量的死伤与战争灾难,更是让昔日帝国最腹心的首都左近沦为几乎无人区的白地惨象。

不然,公孙珣为什么让李蒙、段煨这种降将当什么河南、弘农太守?还不是因为当地根本没有老百姓了,所谓空头太守,被迫军管。

而曹孟德讨董失败,逃回緱氏,临行扬州时在緱氏山上与孙刘相互托付生死前所吟诵的那句‘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也根本不是诗人夸大,而是描实好不好?

整个河南地区千里无人烟,天底下到处都在打仗、劫掠、杀人,谁能受得了?

黄巾之乱前,一个如王修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可以骑着一匹瘦马,背着被褥,靠着亭驿制度就能穿州越县,不远千里去游学……你现在让哪个书生走一遍试试?

于是乎在初平元年后半段这种时候,上到公卿世族,中到豪强大户,下到贫民百姓,几乎所有人都从骨子里渴望有一个大人物来为扶危定乱。

对于大部分有理想的人而言,如果他们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乱世,便会本能希望寻找一个有能力的英雄来辅佐对方做这种事情;对于没有政治理想,只想保全家族,让家族继续维持之前富足生活或者政治特权的世族豪强之辈而言,那如果自己保护不了,就选择一个强有力人投靠,也是理所当然;至于最底层的百姓,他们想法就更简单了……能活命即可!

这就是为什么,公孙珣在未央宫前、渭水畔如此跋扈,却没几个人站出来反对的缘故,因为公卿大臣们是真怕了,因为有公孙文琪在,有这位卫将军站出来说天下事由我的时候,他们真的产生了一定的安全感。

这也是为什么,袁本初并吞关东诸侯时不择手段,却没几个人真正对抗的缘故,因为兖州士民、青州士民,也真的需要一位人物来帮他们统合秩序,让他们不至于担惊受怕,时时受到兵灾之苦。

“这么说,仲德公是要应征了?”薛房稍有醒悟,然后感慨一番后,也是拢着袖子立到了程昱身后。

“不应征又怎么办呢?”程昱面无表情,继续盯着门外的雪花而言道。“不应征谁来遮护你们?只不过老夫到底是年逾五旬,或许能应付着不去河北,只在此处守着东阿罢了……反正咱们这里是兖州连通河北的重要节点,总得有人守吧?”

“如此……正好。”薛房连连感慨。

“使者在驿馆等着。”程昱继续面色不动。“你以县令的身份去一趟,装作中间人,大约的助我一助……就不教你如何说话了。”

“仲德公放心!”薛房俯身一礼,便速速冒雪离开了。

“父亲大人。”目送着薛房离开,程武方才开口。“薛县令可靠吗?我总觉得他自从成了县令,便有些心思驳杂起来。”

“可靠不可靠又如何?”程昱依旧面不改色,望雪而言。“时局使然,我难道说错了吗?而且我留在东阿对他有什么坏处吗?”

“只是大人,”程延也上前言道。“若是袁本初真不足恃又如何?”

“你这话未免嚣张。”外人不在,程武自然更加随意。“关东局势,首在二袁,他若不足恃,何人足恃?卫将军足恃,咱们也够不着啊?”

程延一时语塞。

“放心吧!”程昱终于回头往后舍走去,且边行边叹道。“我既非忠臣孝子,也非卫将军眼中钉,说到底不过是个乱世求生的老朽罢了,他足恃不足恃关我何事……你们二人若是闲的无事做,便将礼物拿到薛家,全部换成粮食、布匹、柴草等物,然后分给城中百姓,一件都不要留!”

二程赶紧俯首称是。

大雪纷飞,与此同时,北海剧县城内,原本应该正在‘虎踞黄河、泰山’的袁车骑此时正头痛难忍,然后躺在榻上直哼哼。

话说,让他忽然犯病的不止是这忽然到来的漫天飞雪,更是来自于数封信函。

事情是这样的,刘岱孤身隐退后,其部属中却有一个小人,不愿就此失势,便主动在营帐搜索了一些刘公山昔日往来私信来寻袁绍幕下,以求晋身之阶,而经过郭图的审视,却赫然发现,其中有几封信还真的异常惊人!

原来,之前鲍信身死,引来无数人兔死狐悲,其中袁绍格外倚重的心腹,军中虎牙都尉刘勋居然主动联络了刘岱,发泄不满。非只如此,刘勋信中居然还提到,他已经联络了此时正控制青州乐安郡的另一位袁绍心腹臧洪,准备反叛袁绍,以正视听。

这几封信,宛如一桶冬日冰水直接浇到了袁绍头上,他又如何能不头疼呢?

“主公,请下决断!”郭图捧着书信,难得正色逼到榻前。

袁绍扶着额头,仰头斜在榻上,双目满是血丝,却一时不应。

“明公,当断不断,必生祸患。”逢纪也咬牙劝道。“刘勋久在军中,尽知我等虚实,臧洪在乐安,本意是要他来年在侧翼钳制公孙瓒,如今若反……”

“二人即便反我,也不会投靠公孙瓒的!”袁绍不耐应了半句。

“本初啊,确实要下决断了。”就连许攸此时都无奈俯身劝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怕连番杀戮,引起动荡,以至于让青兖士民误以为你行止残暴……但现在这种事情是能犹豫的吗?”

“明公!”辛评也俯身劝谏。

“也罢!”在一众谋士的催促之下,袁绍当然也知道这事情无论如何躲不掉。“你们可有计策,让此事不要牵连太广?”

“在军中直接拿下刘勋,再以释放二张为名,引诱臧洪至此,公开罪行,明正典刑!”辛评俯身献策。“如此方能不做多余牵连。”

“那便如此做吧!”袁绍的目光从众人背上转向窗外雪花幽幽叹道。“但莫要忘了那个报信的背主小人……一并处刑!”

“明公神武英明!”辛评依旧躬身称赞。

“若真神武英明,何至于让如此心腹背离呢?”袁绍仰天长叹,心中抑郁难止。

“乱世如此,主公何必自责?”郭图不以为然。“天下英雄每行大势,总有不识天时之人妄自违逆……不值一哂!”

袁绍喟然无言,却是忽然觉得,公孙文琪吞三辅而无力的感觉,他是真的明白了……偏偏,自己还差的很远,需要只争朝夕!

只能说,若世无公孙珣该多好,自己岂不是能效光武规大河之北而缓缓图之?

何至于艰难至此?

……

“勿忧李广不封侯,广不封侯未足忧。

汉鼎不烹公孙肉,吴钩空断伍员头。

鸿门自昔推屠狗,虎帐于今愧沐猴。

千万洛阳遇曹操,为言豪杰正烧楼。”——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