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紫气黄旗岂偶然?(上)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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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干是在洛阳追上公孙珣仪仗的,还没被召见就听人说自家这位燕公此时心情似乎不太好。这一点,蒋子翼作为白马义从,甫一归队便很自然的从自己同僚内部得知了具体缘由。
两件事。
一个乃是燕公刚刚到达洛阳废都城外驻扎以后,便有个叫朱睿的白马寺佛教居士请求谒见。
因为是几十年未见的故人,燕公大喜过望,孰料对方本就存着别样心思而来,一心请求燕公认可佛门,向来对宗教事务格外谨慎的燕公自然不许,却不料被对方拿住了一句气话,反而趁势在营前剃度,成为了天下第一个弃发受戒的汉僧,是为朱八戒,而燕公虽然大怒,却居然没有阻止。
这件事,蒋干只是稍微一想便有所醒悟:
佛门传入汉土已经一百三十年了,早已经有了深厚而广阔的民间基础;而另一边,经过汉室自己的腐败自毁,经学之前那种近乎覆盖式的统治地位也早已经摇摇欲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经学的无上权威有所怀疑,便是邺下大学的科考,明经科虽然最重,但这个最重却也反过来说明了问题。
故此,既然经学统治渐渐崩塌,佛道昌盛本属理所当然,燕公必然是心知肚明,拦了一个朱睿固然简单,但等到一朝身去,自己儿子必然拦不住朱睿的儿子、孙子的,迟早要有汉僧出现,所以才气愤之余意外的没有阻拦。
另外一个事情同样没有什么可遮拦的地方,乃是燕公下令全军稍驻洛阳废都三日,专门让全军搜索早已经长满荒草藤蔓的南北二宫,据说当时燕公直接下令留意宫井、坍塌通道、废弃狭间等处,收罗骷髅集中焚化之余悉心巡查有无传国玉玺的下落。
然而,结果让人失望透顶,南北宫虽大,可井、道这些地方却是有数的,军士们轻易翻了个遍,宝贝确实找到了不少,甚至在东观一处坍塌的房间中找到了一屋子保存完好的干燥纸质公文,里面还有燕公恩师卢公、刘公,以及燕公外岳曹节的笔迹,着实让人称奇……然而,传国玉玺却并无所见。
这两件事情摆在身前,公孙珣要是心情能好反而怪了。
“这么说子翼见到了熊猫?就是那白罴?”洛阳城外的军营中,还是迅速召见了蒋干的公孙珣闻言大异。“是不是宛如白熊加黑耳套、黑眼套、黑肩坎、黑裤腿?”
蒋干微微一怔,却又立即点头:“确实如此,只是殿下何以知之甚详,宛若亲见?”
“我小时候家母跟我说过,说是蜀地有如此异兽。”公孙珣不以为意。“我还以为是家母哄我的呢,天下焉能有如此白罴?”
“太后学贯南北。”蒋干也只能如此感慨了。“臣未见之前虽在蜀地有耳闻,但仍只以为是山野愚民瞎说罢了。”
“若按照家母所言,”公孙珣闻言却又不由笑道。“那熊猫乃是杂食,却以竹类为主食,当时去吃你们的兔腿,恐怕只是日常缺盐所故,而非是以什么神兽之名受你们的供奉做什么见证……”
蒋干连连颔首。
“蜀地的事情做得不错。”公孙珣继续对道。“我也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能不辱使命,真把张鲁的母亲带回来了,有此一事,便可以将张鲁调离汉中,换个妥当人了,大战将起,汉中大郡,又东通沔汉,哪怕是悬而不出,也能逼着刘表不得不将更多兵马屯在南阳一带……至于刘诞,无足轻重,与他便是;唯独刘璋,虽无才气,却为人诚恳仁恕,又带在身边多年,如今厚积薄发,听说在任上做的不错,反而不舍得了。”
蒋干自然只是点头:“本就只说与他二弟,刘诞亦是二弟。”
公孙珣缓缓颔首,复又询问:“此事算你大功,不过你似乎意犹未足?我在路上便见你上书自请南下。”
“回禀殿下!”蒋干立即俯身扬声以对。“臣乃淮南人,九江、庐江一带,除了一个周泰之前没有说法外,其余诸如鲁子敬、周公瑾、刘子扬,乃至于陈武、李通等辈,臣皆能连通……愿南下为殿下探明虚实,兼尽力求购其中一二。”
公孙珣闻言不由在座中失笑:“这些人雅量高致,未必能为言语所动,子翼不免想当然了……不过,去探听一下虚实总是必要的,而且子翼父母皆在淮南,趁机将人带回来也是好事,你老同学周瑜在东面徐州前线,正好可以从他那里穿过。”
蒋干赶紧再度俯身,却又不免微微尴尬兼感激。
“就这样吧。”最近事情比较多的公孙珣虽然并未看出有什么心情不好之处,却不免有些疲乏,与对方随意聊了几句后,也就准备结束召见了。“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还有两件事情要说与殿下!”蒋干原本要就此退下,但因为公孙珣主动建议他搬回父母,却不由心生感激,便准备多说几句肺腑之言。
“讲来。”
“其一,刘焉父子二人感情极深,殊无龃龉,臣本意颇有离间之心,结果反显可笑,而蜀地虽只是天下一隅,却胜在道途艰险,有些地方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以刘焉之老谋深算,刘范之锐气逼人,父子联手,则蜀地将来未必不能成患,殿下一定要谨慎。”
“我从未小觑过蜀地。”公孙珣闻言倒是对蒋干多了几分欣赏。“天下三分蜀地天然有其一,只要其他地方有人能挡住我,形成对峙,则蜀地自然成鼎足之局!子翼放心,蜀地的事情在我心里比荆襄还要重几分的。”
蒋干旋即释然。
“还有呢?”
“其二。”蒋干继续正色以对。“殿下既然称公建制,当立礼仪,称孤道寡本属正途,何必依旧称‘我’呢?还望殿下谨慎。”
“高祖都称帝了,还回沛县跟人一起唱大风歌呢,这种事情从心就好。”公孙珣失笑道。“孤真要是整日摆足架子,你们听了反而觉得疏远和畏惧……”言至此处,公孙珣稍微一顿,却又改颜正色说道。“天命和威望这个东西不是靠什么称呼、物件来支撑的,譬如孤今日与中原渐成对峙,彼方靠的是三家诸侯安中原之功与汉室四百年遗泽,而孤靠的则是河北三年大治。反过来说,孤有安河北之功,自然能称孤道寡,彼辈有安中原之力,自然能在对上孤的时候昂然合力一搏……天下士民又不是瞎子,谁又不明白呢?”
蒋干再度俯首以对。
“你若无话,我倒还有一件事情拜托子翼。”公孙珣说着,却是从几案上拿起一个半尺方圆的木匣子来,示意蒋干上前接走。“这是一份礼物,乃是给曹孟德的……你走的慢些,五月六月吧,听到前线有兵马事的时候,便到陈郡或者梁国那里将此物替我送给曹孟德。”
蒋干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接走。
“你若是旅途无聊,可以拆开看看,本就是一件大路货,对你此行也是有益的,别弄丢了便可。”公孙珣如此说道,却是示意对方下去了。
蒋子翼立即趋步退出军帐。
翌日,这位昔日九江神童,今日燕公帐下得力之人自嘱咐了一番好友石韬、孟建等人,说好让后者协助妻子王异在邺下安家,然后便匆匆带着几名白马护卫南下且不提。另一边,燕公公孙珣也俨然放弃了搜寻传国玉玺的意图,其人立即启程,从孟津渡河,经河内到达了魏郡,并在五月初一日来到了邺下城内。
很快,军士休假解散,公孙珣则进入自己的‘宫殿’,也就是早在赵忠盖起来的时候就达标了的那栋府邸,并见到了自己燕国的七位国相——这一次,随着天子出逃,长安的政治任务陡然一轻,所以时隔六年,王修正式随公孙珣返回邺下,随行的还有贾诩,戏忠也随军返回,唯有钟繇作为州牧继续留守关中。
故此,加上本就留守的荀攸,以及治所本就在邺城的董昭,燕国重臣难得济济一堂。
“大局当前,就不与诸位相国做贺了,省的两位军师与董州牧心酸,引得大学中再起群殴。”公孙珣来到了稍作改装的大堂,坐上了所谓燕国国主之座,却觉得反而有些硌的慌,隔了一会方才适应。“且论正题……”
别人倒也罢了,此时位列堂中十臣最后三位的贾诩、荀攸以及董昭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计较在意什么名位?就算是董胖子稍微存了点心思,那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而众人说笑一番后,却是按照公孙珣嘱咐,迅速进入到了正题之中。
“邺下素来养精锐骑步两万,甲胄俱全,训练得当,分属诸将,此番赵子龙将军引杨司马移驻汉中以后,尚有一万七千众,一万步卒,七千骑兵,随时可以出战!”韩当当先汇报。
公孙珣微微颔首,复又看向了吕范。
“回报殿下。”吕范出列正色以对。“时局纷乱,我军军制复杂,按照之前所论,当以地方精选兵马合邺下精锐出为主力,而青州、司州的关、程两位将军直对前线,素来是例外的,徐荣将军那五千关西锐卒向来有监视长安,震慑西凉……”
“青州、司州不论,徐荣那五千兵也已经合并了虎贲军与凉州诸将,计有一万战兵,两万辅兵,来时我已经调度妥当,让他们暂时都听钟元常的调遣……你只说河北便可。”
“喏!”吕范闻言即刻俯首称是。“河北其余六州,陕州穷困,且阴山一直不靖,按照殿下吩咐,未曾调度过多……”
公孙珣微微蹙眉:“檀石槐以后,鲜卑乱而不衰,自辽东至于西域,绵延万里为祸,而轲比能屡败屡起,战和不定,堪称枭雄。辽西一次,前年的时候为控制阴山是第二次了,但依然只能败而不能灭……看着吧,迟早要北上与他算总账,唯独此时却只能稍待,你继续!”
“还有平州!”吕范继续俯身以对。“平州右将军处,一直没有半点回应,甚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员出兵之意。”
如果说陕州一事本在预料之中,公孙珣的狠话大家也没在意,那此言一出,堂中其余九位重臣就都有些神色怪异了,连贾诩和荀攸这种人都不好装作无动于衷的……没办法,这事太敏感了,偏偏又极为重要,而且牵连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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