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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那被提醒的监生不从,周遭数人就会向其投去极为鄙弃的目光。直至惹得那监生脸侧发热,最终妥协于众人施加的压力之下,亲自归还碗盘。

孟桑领着柱子和叶柏步入其间,眉眼带笑,心头暖洋洋的。

真好,食堂终于有了诸多起色,也不枉她和食堂众人这般费心血、想法子!

在孟桑三人去后厨的一路上,好些监生见了她,要么颔首致意,要么出声打招呼,还有好奇地询问明日吃什么。他们一个个守着礼节,没有靠得很近,但都无比热情,叽叽喳喳个没完。

人数太多,孟桑难得有些顶不住,一边笑着回应诸人,一边不断加快脚下步伐,急匆匆躲进后厨。

“呼——”

小门合上,孟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后厨灶台前,纪厨子笑道:“也就是师父了!监生们见了我们,可从不会如此的。”

陈厨子等人也跟着笑。

孟桑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还有些“惊恐”,连忙摆手,苦笑道:“日日如此,那哪儿受得了?只盼这些监生莫要再这般啦,经不住!”

一旁,柱子已经机灵地去取灶上温着的暮食,正在将它们一一装入托盘中。

孟桑瞥了一眼,问叶柏:“阿柏,你还是同我一道在小院用暮食?其实你在监中读书,终归要和旁的监生打交道……”

叶柏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我与桑桑一起。”

孟桑无奈,实在拿他没法子。她没忍住手痒,飞快薅了两把小萝卜头的头顶。

感受头顶被轻轻揉了两下,叶小郎君郁闷地抬手遮挡:“桑桑,我阿耶说不能随意被摸头的,有损男子气概。”

“成吧,下回不摸了,”孟桑耸耸肩,往小院走,“咱们用暮食去。”

叶柏皱皱鼻子,一点也不信孟桑说的话。

哼,明明桑桑前日也是这般说的,可方才还不是又没忍住?

不过,被桑桑揉头顶,真的很暖、很舒服哎……

两人还未绕过屋舍墙角,就隐隐听见魏询、徐叔在说话。

这二老应是太过认真投入,都不曾发觉孟桑已经回来。

徐叔叹气:“现如今来的监生越来越多,碗碟不够用啊……”

“原本食堂里还是留下足够碗盘的,谁让你平日见着磕碰损坏,只记得扔了坏的,再拿好的出来用,却不晓得买些新的补上?”魏询口吻很是不满,“现下好了,若是来的监生再多些,你一时半会儿到哪儿买碗盘去?”

徐叔噎住,显然有些示弱:“这谁能想到,日后真能来了个孟师傅,将监生们都揽回来?”

“况且我这不是已经寻熟人嘛,总能买到的,最近几日多支些杂役去洗碗,也能勉强供应上干净的嘛。”

这时,孟桑已经从墙角走出,笑道:“二老莫急,我正想着从明日起暂且不去摆摊了。”

闻言,徐叔忙道:“孟师傅,碗碟之事合该库房这儿解决,怎好累得你那儿做事不便?你且安心去偏门,徐叔我会将事情都妥当安排好的。”

孟桑领着叶柏去净手,一边摇头笑道:“徐叔安心,即便没有碗盘短缺之事,这小摊也该缓一缓。”

“现今少说也有五百名监生来食堂,恐怕文厨子他们还未适应,杂役们也难免会出错。故而我想将揽回监生一事暂且搁置,先全力稳住当前局面,才是要紧事。”

魏询颔首:“桑娘此话言之有理,近日陈达、纪山一钻进后厨就不出来,忙得脚不沾地。”

“是这个理,左右不日便是授衣假,大家都能喘口气,也给徐叔些时日去购置碗盘。”孟桑眉眼弯弯,领着叶柏回到大方桌旁。

刚好柱子来回几趟,已经将暮食悉数送到了大方桌上。

坐下后,孟桑忽而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徐叔,不若这回别买陶碗陶盘了,咱们去寻民窑订做。”

“订做?”

孟桑点头,照着后世常见的餐盘模样,大致比划一番,细细讲给他们听:“这样一个盘子,既能装白饭,又能盛一些汤汁不多的菜,彼此之间隔开也不怕窜味,届时也便于杂役清洗。”

“而且粗略算算,应当也比购置数个陶碗、陶盘所费的银钱要少些。毕竟这么一个就能抵一只碗、三只盘子,多少省些银钱。”

“二老以为呢?”

魏询与徐叔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晓得彼此的意思。

徐叔笑眯眯道:“劳烦孟师傅画个图样,我亲自去寻价钱公道的民窑。”

孟桑点头笑了,温声道:“我今晚回去画了样子,明早给您带来。”

三言两语敲定,孟桑一众人用起暮食。

用完暮食,孟桑与叶柏结伴回了食堂,却见连带着许平在内的少数监生仍留在大堂,而像其他国子学、太学的监生早就回了斋舍。

孟桑有些讶异:“也不早了,你们怎么还没回斋舍?”

许平见她和叶柏从后厨出来,双眸一亮,清了清嗓子:“有事想请教孟师傅,所以多留了一会儿。”

“寻我有事?”孟桑挑眉,“那你们说吧。”

薛恒按捺不住,急急道:“孟师傅,咱们明后天能做些便于带走的朝食吗?用油纸包装了,可以拿在手上的那种。”

听见此问,孟桑笑了:“自然可以,倒是不瞒二位,明日朝食就是一道可以抓着带走的吃食,应当会对你们胃口。”

得了准确答复,许平等一众监生心中踏实许多,他们与孟桑见礼致谢后,爽快走出食堂。

望着许平众人离去的背影,孟桑若有所思。

“阿柏,你觉着,他俩这般迫切地希望朝食能带走,是不是想多睡一会儿?毕竟已至秋日,难免困乏嘛……”

叶柏无言以对:“按常理,应是春日易困乏吧?”

孟桑伸出食指晃了三四下,义正辞严地说起她的过日子经:“非也非也,对我们这些俗人、懒人而言,不论春夏秋冬,应是每日都很困。若不是缺银钱、要干活,实则恨不得躺一天不起来。”

“春日暖和,外头满眼绿意、清爽微风中,好好打个盹。”

“夏日炎热,午后就该听着没精打采的蝉鸣,打着蒲扇,舒舒服服地午后小憩,醒来用一碗冰凉饮子,忒舒坦!”

“等到了秋冬,那就该晒着暖和的日光,身上盖个毯子,好好打个盹。尤其是冬日,布被里头那般暖,可不得日上三竿再爬起来?”

叶柏冷不丁问:“那你光贪眠,不做吃食了?”

孟桑理直气壮:“做啊,睡饱了再做嘛!左右日子绕不开个吃喝拉撒睡,做完这些,一日也就过去,不算白费!”

看着孟桑振振有词的模样,叶柏哑然。

且不论国子监,只想想他的日子——

每日卯正起来洗漱,用完朝食,尚且未到卯时二刻,须得一直读书到午正,才能小憩两刻;睡醒起身,先练一个时辰的武艺或骑射,随后回书房读书,直至用暮食;待到用完暮食,还练完字,才能有一个时辰的空暇,最终于戌时六刻睡下。

没来由的,叶柏有些艳羡,心里头泛着苦涩。

他想得正出神,就听见孟桑轻快的声音传来。

“阿柏,明日咱们朝食吃肉夹馍。”

虽然叶柏不晓得是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点头,以表期待。

孟桑半蹲下来,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明日最要紧的是暮食。魏叔方才跟我说,圣人恩泽,明日会让庄子上送红螯虾到各处官衙,而国子监占了其中大头。”

红螯虾此物,叶柏倒是隐约有了些印象。

此物是皇太后娘娘拿出来的,原本说是叫做“小龙虾”,但因犯了忌讳,所以改称“红螯虾”。后来红螯虾被养在皇太后名下的庄子上,数目极多,每年都会往宫中和各处官衙送,已经成了惯例。

叶柏抿出笑来:“嗯,桑桑一定会将它做得很好吃。”

孟桑眉眼弯弯:“我也这么觉得。”

翌日,国子监食堂内,监生排成长队。

孟桑心无旁骛,正在剁肉。

肉夹馍里头塞的腊汁肉,其所用豚肉,在采买时得费心思挑一挑,太肥则腻,太瘦的做出来又不够丰腴,干柴塞牙!

肥瘦三七分的豚肉,在加了糖色、各色香料、盐的高汤炖煮足足一个半时辰,期间不断转变火候,方才得一块豚皮红亮、肥而不腻的喷香豚肉。

孟桑将肉捞出来,先将豚肉在砧板上剁碎,又估着分量往上头浇汤汁,最后拌在一处。

剁完肉,孟桑扬声喊:“阿兰,馍!”

话音未落,阿兰抱着装满白吉馍的矮竹筐出来,赶到桌案前。

见孟桑直接伸手拿馍,阿兰忍不住提醒:“师父,当心馍烫手……”

只是她话未说完,就望见孟桑面不改色地拿过已经被横刀切开的馍,往里头填肉,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烫手。

阿兰:“……”

实不相瞒,她时常觉着自家师父的手,可能是铁打的。

孟桑瞥见阿兰没了下一步动作,快声道:“愣着作甚?去看着公厅炉,文二怕是一个人忙不过来。”

一语叫醒,阿兰连忙又往后厨去。

今日流程是定好的,监生们先从旁边灶台上领了清粥与空盘子,顺而端着木托盘来到旁边的高脚桌案处,依次领孟桑这儿的肉夹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