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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时是一队人, 下山也是一队人,只是少了两个,队伍变得沉默。

那些亲耳听过周敏自叙的衙差抬着箱子, 拉着仅剩的四个囚犯,各自沉默着。

车队和人马都在山下官道旁等着。

马儿在低头吃着路边的青草,妙青拿着鞭子在打河岸边的芦苇,芦苇花像雪一样飞出来。

“娘子,你?们终于下来了, 山上?怎么样,县令和主簿呢?”

看到他们下山, 妙青收起鞭子迎上?来, 扶着崔妩上?马车,嘴里问?个不停。

“妙青,我先歇一会儿再同你?说吧。”

看到娘子明显心不在焉的神情,妙青安静下来。

谢宥并未上?马车,而是在下边同几个衙差说话?:“你?们是春安县的衙差,原本该回县衙去, 但本官要办的案子不能走漏一丝风声,更担心你?们之中有登州那边的耳目,所以此程你?们都不能走。”

几人互相看着,跪地抱拳道:“我等愿听提举差遣!”

崔妩洗过脸, 枕在窗沿, 远望着外边的河滩,芦苇花被风卷起, 那一袭清瘦的官袍恍惚近在眼前?。

不知道周敏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崔妩与未上?山之前?的心境已大有不同, 她甚至突发?奇想,要是自己将来真当了皇帝, 招周敏做官该多好,她是女子,又有才?能,肯定比那些长胡子的迂腐老头好用得多。

念头刚一生发?就被崔妩甩出去。

真是被方镇山哄得昏了头,这?天下那么大,光是从京畿走到京东东路都要一个多月,哪里是一个漆云寨吃得下的。

车队重新启程,崔妩散了头发?卧在谢宥膝上?,他则翻阅着那些证据。

丹花婆婆的账本十?分陈旧,持续了几十?年的交易一

笔一笔记在账册上?,上?头所记“阴阳人”三个字,想来就是指称周敏这?样的人。

原来这?些“阴阳人”也是可遇不可得的,不是所有吃下转胎丹的女胎都能生下正常的婴儿,有许多是畸形,多是扔下山谷去,所以要得到外表正常的“阴阳人”既难得又耗时间?,才?会受人追捧,价比千金。

听到谢宥的呼吸声,崔妩问?:“怎么了?”

他只是将手中的册子交给她看。

“当真丧尽天良。”

崔妩看得一下坐了起来,又扫了一圈四周都堆上?的账册,皱眉道:“官人,这?些证据多到……整个登州官场几乎不见清官,真的能抓完吗?”

连她自己都不大有信心。

“很难,而且官家只许我在登州查盐,行事有皇权特许,但与盐茶无?关的,只能送予京中监察御史。”

不过有了这?些名册账本,还有肃雨的暗访,再加上?太子派来的阮娘助力,谢宥心中已逐步有了布局。

崔妩将册子放在一边,把脸埋在谢宥的衣襟里,脑中所想已不在登州。

要是她是皇帝,一个贪官都走不了!

不是……都怪方镇山!

他说的那些话?一直绕在她脑子里,赶都赶不出去。

偶尔静下来,总会想起那个穿着常服、受天下人三叩九拜的儒雅男子,那些被送去登州的年幼无?助的女孩……

皇帝、百姓……中间?到底隔了多远?

若是有机会她来做皇帝,她会怎样,她能做得比现在的皇帝更好吗?

此刻,金银珠宝渐渐失去诱人光彩,变成了年幼女孩们乌黑的眼睛,眼前?好似浮现了那把龙椅。

崔妩其实根本没见过龙椅,她就想象那是一把金灿灿的宽大的椅子,放在很高很高的地方。

羽冠、玉冠、花冠……她都戴过,十?二旒通天冠却?没戴过,不知道适不适合她……

想想就算了,古往今来何曾出现过女皇帝,而且兵戈一起,天下生灵涂炭,崔妩做不起这?个大恶,到时莫说皇帝派几万兵马来剿,她夫君第一个就要来剿了她。

想着想着,崔妩又在摇晃的马车中睡了过去。

谢宥将她抱稳,翻阅账本的动作轻了许多。

马车一路往东去,空气逐渐变得寒冷,有了海水的气味,登州临海,风又比别处凛冽许多。

崔妩披上?了大氅,好像都能看到长长的海岸线,和,她开始期待起书中所说的百里盐场,大蜘蛛一样的海蟹,她还从没来过海边,“听说海中有鲛人?”

“那只是传说罢了。”

“前?朝有人从这?儿乘大船,去寻海外仙山,求长生之法,不知道求到没有。”

“应是没有。”

看了一个多月的山石草木,在看到大海那一刹那,她站在马车前室使劲儿踮起脚,也看不到尽头,海面和天空成了一个颜色。

“哇——这?海若是乘船到对岸去,要多少时日?”

她张大嘴,吃了一口咸乎的海风又闭上?了。

谢宥光是看着她,唇角便?带了笑,答道:“怕是要以年计。”

“真大啊,掉下去可就麻烦了。”

“是啊,你?得小心些。”谢宥朝她伸出手,要扶她进马车,崔妩还不肯,甚至要拉着谢宥出来,兴冲冲道:“我们看日落好不好?”

“日落的时候我喊你?,此刻已近冬天,你?吹那么久的风要得风寒的。”

今年小病小灾实在不少,崔妩只能听劝,和他坐了回去。

日光隔着车帘只照进一线,落在相拥亲吻的二人身上?,亲足了今日的数。

崔妩抿着软熟的唇,迷离的眼睛瞧着从他的下巴、经?过鼻子、额头的那线日光,折射出熠熠流光,让清冷的五官多了些惑人风情。

她手指自下巴抚上?来,落在他鼻尖上?,轻得似蝴蝶停留,呢喃道:“再亲我一下。”

崔妩这?阵子,怎么说,似乎有点姣,总是缠着谢宥要这?要那。

从前?是谢宥抓着她,现在反倒是她摸进谢宥的净室,踏进他的浴桶里,主动搂上?夫君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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