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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杀伐果断,在敌人面前冷静镇定的他,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心爱的女?子,竟因她的一句话而无法抑制地紧张,心脏如雷极速的捶打跳动了?起来。

“那你还想和?离吗?不……我是说你准备要走了?吗?也不是,我的意思是……”

谢瞻这话,沈棠宁确实没?听懂,不过略一思索,也能猜到他的话中之意。

他都?已经开口询问她动身的时?间,应该便是要和?离的意思了?吧?

毕竟他马上就要去?守关,这一走不知何日是归期,而和?离之后,她也不好再厚颜留在王家老宅。

只是一旦与谢瞻和?离,京都?城中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

她这个出身落魄,名声不好的母亲,并不会成为女?儿的骄傲,只会给女?儿带来被人在身后的指点,获得一个无尽痛苦与纠结的童年。

若她可以及时?放手,女?儿尚且年幼不记事,有谢嘉妤和?王氏护着,反而会慢慢淡忘她。

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如此优柔寡断下去?了?。

“吡呲”一声,烛火闪烁了?一下。

沈棠宁开了?口。

“我想回镇江,”她说道:“我们沈家宗祠便在镇江,那里还有一些我的叔伯族亲,得他们庇佑,我和?娘在那儿也能衣食无忧得过一辈子。”

“……”

就在上一个瞬间,谢瞻还觉得自己有微茫的希望。

而这一个瞬间,他的心便因沈棠宁的一句话堕入了?冰窟与十八层地狱中。

沈棠宁不止要与他和?离,甚至,她还做好了?要永不回京都?,与他再不相见的准备。

她怎么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不舍?

谢瞻看着连抬头都?不肯多?看他一眼的沈棠宁,指甲死?死?刺进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分毫的疼,忽觉自己这两年的行径变得愈发荒唐可笑?。

他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是期待她会在他的逼迫下不清不愿地唤他一句夫君,抑或是如寻常的夫妻一般为他梳头、绾发,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哪怕是她的一个微笑?,一条随手丢掉的绫帕,甚至是一句带有责备的嗔语,他都?着了?魔般地痴迷着。

只要她肯施舍给他一两分的笑?容与关心,他便能甘之如饴地自欺欺人,匍匐在她的脚下,心满意足地继续做着美梦。

可是他明明知道,一直都?知道,沈棠宁根本就不爱他,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

即使他拼尽了?命不要地救她,把心剖出来捧到她的面前,她也只会因那洒了?一地的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换来一句她的“我不用你来负责”。

如果沈棠宁喜欢他,这两年的时?间,又怎会无动于衷,看不见他的付出。

便是块冰冷冷的石头,也该焐热了?。

枉他一生自诩狂傲自负,最?后却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

谢瞻彻底心灰意冷。

翌日一早,他便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轻车简从,独自离开了?琅琊。

这两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沈连州的踪迹,不知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抑或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在回琅琊之前,他也终于在千里迢迢的漠北之外?寻到了?沈连州下落的线索。

先前为了?替沈棠宁研制天蚕蛾的解药,他命长忠北上,心想去?一趟漠北不易,顺道命长忠捎带着沈连州的画像——这画像乃是他央温氏亲手所画。

长忠一行扮作出塞的商人,下榻一间契人所开的客栈时?,那客栈的店老板无意看见了?沈连州的画像及画像上的名字,驻足良久,引起了?长忠的注意。

果不其然,店老板离开片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条血帕,长忠将那血帕展开,帕子里面包着一小节四分五裂的羌笛。

而那血帕上留的字,正是沈连州的名字!

据店老板回忆,约莫是十来年前,店里来了?一对商旅打扮的夫妻投宿,这对夫妻身后跟着七八个随从,手里还分别领着四五个模样俊俏的少年。

不寻常的是那七八个随从眼珠子总是紧紧地盯着这四五个少年,平日里这对夫妻也不许他们的孩子出门,且但凡出门,必定有两个随从跟着。

那时?她年轻不懂,以为这些少年皆是这对夫妻之子,还心生羡慕。

后来随着开了?十几年的客栈,见多?识广,店老板才?逐渐回过神过来——

这根本不是一对夫妻,而是人贩子,也就是市面上所谓的牙公牙婆。

他们贩卖的也并不是寻常孩童,而是专门四处寻觅俊俏适龄的少男少女?卖入契国的权势之家为奴为婢。

因契人上流贵族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恶癖——

他们喜欢使唤周人为奴婢,以此来发泄这三百年来被太祖和?成祖皇帝驱逐出中原的恶气。

这些人贩子背后的势力,绝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可以得罪的。

那年当地连下了?三日的大雪,这对夫妻住了?三日之后便离开了?客栈。

店老板去?收拾客房时?,在被褥中无意发现?了?藏在其中的血帕与帕中半截的羌笛。

兴许是那血帕上的字太过刺目,店老板并没?有将这两样物?件立即丢掉。

尤其是在意识到这可能是被拐卖的几个孩子之后,出于良心,店老板将这两样信物?一留便是十四年。

倘若说重名是巧合,那失踪的日子也能对得上,沈连州失踪那年九岁,是隆德十八年,店家遇见那行人贩子那年是隆德十八年,前后一年不差。

至于帕子里的羌笛,长忠记得,沈棠宁曾说沈连州小小年纪便能吹得一手好羌笛。

种种迹象表明,那被贩卖去?契国的少年极有可能就是沈连州!

是以此去?陇西,除了?守关,谢瞻还下定决心要替沈棠宁找到她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情之一字,各有缘法。

沈棠宁要离开他,谢瞻心里确实有怨,却也明白这终究不是沈棠宁的错。

但答应过她的事情,他便要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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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面色冷峻,身形高?大,往那儿这么一挡,便是再美好的风景叫人也看不到了?。

谢嘉妤攥着车帘,气鼓鼓瞪着窗外?的陈慎道:“你有没?有眼力见儿,挡那做什?么,给本小姐滚开!”

陈慎回头一瞥。

这位谢家四小姐仰着张俏脸,一双凤眼却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仿佛他并不是挡了?她欣赏风景,而其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陈慎才?不惯着谢嘉妤,直到谢嘉妤都?快气哭了?,才?策马慢悠悠去?了?队伍前方。

“嫂嫂,你看他那是什?么德性,皇姑父让他来护送我们回京城,我哥哥是三镇节度使,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他姓陈就是只给皇姑父看门的狗,真当自己还在他那北镇抚司里耀武……啊!”

谢嘉妤气不过,故意将声音嚷得很大,沈棠宁一听,唬了?一跳,忙捂住了?谢嘉妤的嘴。

谢瞻离开琅琊前,留给沈棠宁一封和?离书,命一队人马护送沈棠宁和?温氏母女?俩去?镇江。

去?镇江之前,沈棠宁还想再送女?儿最?后一程,恰此时?隆德帝得知小姨子王氏欲接远在琅琊的女?儿谢嘉妤回京,命纪镶从锦衣卫拨了?些行事妥帖的,打发来琅琊接人。

本来卫桓也是要一道前来,奈何他娘郑国公夫人此时?病倒了?,卫桓每天衣不解带地伺候,也就没?工夫来接未婚妻了?。

沈棠宁决定与谢嘉妤一道回京都?,亲自将圆姐儿托付到王氏手中她心里才?踏实。

等到处理完和?离事宜,再拜别过舅舅温济淮一家,届时?若温氏不愿离开京都?,她也不强求,毕竟温氏上了?年纪,又自来体弱多?病,不好一路长途跋涉。

沈棠宁想找到哥哥沈连洲,只呆在京都?城是永远找不到的,求人不如求己,她要自己去?找哥哥。

谢嘉妤一路吃喝玩乐,遇见好山好水便要求停车观赏,陈慎估计是不想横生枝节,欲早些回京交差,谢嘉妤吩咐停车没?多?久,他便出言催促,两人之间多?有冲突。

“阿妤,你记住嫂嫂的话,以后这话不能乱说,你哥哥再厉害,那也是陛下知人善用,大周朝的江山永远都?是太祖爷打下来,你说这话是僭越犯上,会给谢家招来横祸!”

沈棠宁压低声音训斥她道。

在谢嘉妤的印象中,嫂嫂说话永远都?是轻言细语,这是沈棠宁第一次对谢嘉妤发怒。

身为谢家的女?儿,谢嘉妤是娇纵任性,却并不蠢笨,被沈棠宁一提醒,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是她飘了?,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懊恼地朝着自己的嘴巴扇了?一巴掌。

经此一事后,谢嘉妤就安静了?许多?。

不过,她还是看不上陈慎,心里存了?口恶气,逮着由头就要对陈慎发泄一番。

“嫂嫂你不知道,他以前就对我十分不尊敬,有一年他居然说我谢家芝兰玉树,人才?辈出,生出我这么个蠢笨无知的女?儿来,当真是气煞我也!”

青州驿,驿馆大厅中,谢嘉妤冲着沈棠宁大倒苦水。

沈棠宁汗颜,看不出来那位陈大人面上威严,嘴如此之毒,倒与谢瞻不分伯仲。

正说着,陈慎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嘉妤瞥见他,重重冷哼一声,扭过了?头去?。

见他走到了?沈棠宁身边俯下身去?,忙警惕地指道:“喂喂,你离我嫂嫂那么近做什?么,滚远些!”

“阿妤,不得无礼,”

沈棠宁对谢嘉妤轻斥,转而问陈慎道:“陈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陈慎没?理会谢嘉妤,回复道:“夫人,温夫人在外?救了?一名少年。”

温氏上了?年纪,坐马车久了?腰酸背疼,到驿馆后便带上随从出门溜达,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在驿馆附近的一条街上售卖林檎被几个大孩子欺负,连忙让小厮上前去?拦。

那几个孩子被陈妈妈抓着好一通教?训,温氏可怜那少年,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前不久丧父丧母,被家中贪财的叔叔给赶了?出来,只能靠着卖家里刚成熟的林檎果来养活自己和?妹妹。

温氏听着已是潸然泪下,将这少年带回驿馆时?眼眶都?是红的。

沈棠宁晓得温氏必定是想起了?失散多?年的哥哥沈连州,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柔声安慰了?温氏,让锦书给少年端来热水并糕点吃食。

那少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生得安静文弱,几乎瘦成了?一条竹竿,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唯有一双眼睛黑亮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