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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永信在刻意强调杨秋瑾是军嫂的身份,无论在场多少人对杨秋瑾不满,在国家优待政策之下,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自己忍下。

冯升看韩永信一眼:“既然是军嫂,她为什么不在边防部工作,反而跑这么远来我们农场工作?”

农场但凡轻松点的岗位就那么些个,基本都被他们这些老兵油条子给占着,韩永信突然要他妹夫换成一个军嫂来填补,这是明摆着跟他开战,跟他作对啊。

韩永信懒得跟他解释:“这个问题,您还是亲自问杨同志吧。”

冯升正要发作,忽然听见老赵喊:“来了。”

众人一同抬头,看向远处连队的主道,那里出现了一人一马。

成片绿色田野之间,一个身穿斜襟素色春长衫,脸部头部被一条红色纱巾裹得严严实实,身形曼妙的女人,正骑着一头黑灰色的高头大马向他们这里行进。

那马奔跑的速度极快,女人坐在马背上,衣服随风飘起,马背上纤瘦的她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掉下去,她却没有丝毫的慌乱,眼神十分的从容淡定。

那份如古时女侠英姿飒爽的模样,如果不是知道她是内陆人,基本没骑过马的身份,在场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就是生长在边疆草原上,豪迈厉害的少数民族姑娘。

杨秋瑾老远就看见仓库前站了一溜的人,心知是陈胜青昨天的话起了作用,翟书记领着一帮人给她撑场子,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将马停在距离他们十米的位置,从马背上利索跳下去,把奔影栓到仓库边一根木头柱子上,杨秋瑾把头上的纱巾取下来,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

她笑着走过去,跟大家打招呼:“翟书记、韩连长、张支书,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不晚,不晚,时间刚刚好。”张支书笑眼咪咪。

韩永信话不多,点了下头,没吭声。

翟书记则打量了一下树桩旁边的马,“杨同志,你这马哪来的?”

“我丈夫昨晚带我去了托木峰山下的哈萨克游牧村庄,从一位名叫巴特的大哥家里牵得马。”杨秋瑾如实相告:“那马是我丈夫几年前驯的野马,一直寄养在巴特大哥家,我骑得马,是它的孩子。”

翟书记恍然大悟:“以陈胜青的本事,他确实会干这种事情,他们边防部有几头好马,都是他驯服的。”

矮胖的刘小山撇撇嘴道:“再有本事又怎么样,你一个女人骑这种马,纯属糟蹋。咱们农场用来生产的牛马都不够,你倒好,骑着这样好的一匹马,以后你的马是不是还要吃掉我们的庄稼。”

“你是刘小山?”杨秋瑾斜倪着他,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主席都提倡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报纸上到处是女同志在各行各业工作发光的优秀报道,你有啥资格看不起女同志!咋滴,你不是你妈生的,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就你这样看不上女同志的臭裹脚布,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二连连队仓库统计员的!连主席的话都敢不听,我看你就是反、革、命份子,就该让小红兵来好好查查你的底气!

再说了,农场牛马那是农场的事情,我骑得是我自己的马,怎么就碍你眼了。我的马屁都还没放一个,你就开始造谣我的马要吃庄稼,我要是造谣你偷粮卖粮,不出三天,市政监察办就会来农场查你,就你这臭德行,你迟早得吃枪子儿!”

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陈胜青就跟杨秋瑾讲了一下被他击毙掉的刘文山亲戚关系。

刘小山跟刘大山,一胖一矮,名字反着取,刘小山是胖子,刘大山是瘦子,他们跟刘文山是堂兄弟。

这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关系非比寻常,刘文山被毙,他们得知消息后,扬言要杀了陈胜青报仇,结果四年过去了,他们都没放个屁。

杨秋瑾既然决定要在天山农场拿到话语权,这些人肯定要跟她作对,把她往死里整。

反正他们之间不共戴天,她也没必要对他们客气,有机会踩他们,那就使劲的踩!

她批噼里啪啦一通骂,直骂得刘小山跟其他人都楞在了原地,刘大山更是脸色惨白,神情慌张,因为杨秋瑾一语中的,他们这些年的确没少干偷粮卖粮的事儿。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同志。”人群中,冯升脸色阴沉的看着杨秋瑾,“刘小山同志说你一句,你说他十句,看来韩连长找得人厉害的很。”

“先骂着先贱!我不过是以牙还牙。”杨秋瑾脑海里盘算了一下冯升跟刘小山兄弟之间的关系,知道他是刘小山的大舅哥,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冯副场长不必挖苦我,自古以来官官相护最是可恶,您的妹夫如此轻视、造谣女同志,您不但不对其多加约束管教,反而对我阴阳怪气,难道天山农场的干部都是任人唯亲?从内部开始腐败?我觉得很有必要写封信到区督查办,好好查查天山农场的作风问题!”

这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这年头时局本就动荡不安,一个企业单位,在位者不可能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要杨秋瑾这个刺头真写信举报到阿瓦地区的市政督查办去,那他们农场一帮领导,不死也得脱层皮!

杨秋瑾是三代贫农成分,祖上爷爷辈,曾有过入伍打鬼子的经历,只不过没打两年就成了残疾,退出队伍,回家养病没几年就病逝。

杨秋瑾接受过初中教育,丈夫是部队军官,曾经立过大功,前途无量,她本人可以说是又红又专,她要去举报,陈胜青再到军部首长那边说些话,他们农场只怕.......

想到这里,人长得高头大马,名叫曹俊,实际脸上皮肤坑坑洼洼,看起来特丑的农场厂委干事,给刘小山几人使了一个眼色,笑着道:“杨同志言重了,今天翟书记叫大家来,是给你丈夫面子,按照他得要求,让刘小山同志当面跟你做工作交接的,不是来吵架的是不是。你消消气,先接手工作重要。”

他的长相就让杨秋瑾感到不舒服,杨秋瑾没忽略掉他眼中的算计,也不想第一天上班就弄得大家都难堪,于是顺坡下滑,“你说的对,把第二连队的账本交出来吧,给翟书记、韩连长、张支书都看看,他们要觉得没问题,我再看账本。”

翟宏博能坐到团长也就是农场书记的位置,政治人品各方面,那必然是过得去的,以他现在的地位,他不可能一直包庇刘小山这样的小职员。

而张支书跟韩永信能提出让她顶替刘小山的职位,想来这两人是跟刘小山一众人有过节,甚至是有仇的。

让他们三人看账本,她看刘小山一干人能搞什么鬼!

刘小山直觉不妙,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昨晚跟曹俊、冯升等人撺掇好的说辞,这下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不情不愿地把账本交了出去。

天山农场已经开设十多年,韩永信所在的二营二连连队仓库账本,按理来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至少有十二本以上的厚册子账本,密密麻麻记录连队各项收支入才对。

然而刘小山就拿出三本账本,上面啥都没写,就用圈圈圆圆画着一些图案。

翟宏博看得火冒三丈,啪的一下将账本全都拍到刘小山的脸上:“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记得账本?!我就说你们二连每年的粮食纳税跟其他连队不成正比,你们还赖说是种子不行,土地不行,天气不行,你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上面画得是什么?这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

“书记,你甭管上面画得是什么,我能看懂就行,咱们连队这些年的粮食收入,可没什么问题。”刘小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刘小山,你可真能啊!”翟宏博冷着脸,把矛头指向冯升,“冯副场长,这就是你当年力排众人,在场委说的,你那很有本事的妹夫!你让他上任连队统计员,跟我拍胸脯说他干这份工作绝没有问题,他果然本事大的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你很信任,从没有过问连队账本,现在看来,你这个副场长做久了,是觉得庙小容不下你了!”

冯升冷汗直流,“翟书记,你听我解释......”

翟书记压根不想听,“刘小山,我给你半天的时间,把这些年的账目给我补齐,你要补不齐,账目对不上号。”

他说着眼睛微眯,“等着被抓吧。”

刘小山先是一懵,后是腿软哭嚎,“翟书记,都过这么多年了,我倒哪去补账本啊!”

他这些年跟他大哥、叔伯、曹干事等等一帮人偷粮卖粮,各个都赚得盆满钵满,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原以为这样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哪知道韩永信跟张支书一直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时隔多年以后找来杨秋瑾破坏他们的好日子!

如今翟书记铁了心要查办他们,冯升替他挡枪子的事儿也拿捏不住他了,刘小山感觉天都要塌了!

昨天他们一伙人密谋大半宿,还没实行计划,就折在第一步的账本上,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