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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万万没有想到,大半夜竟有女子敢往这么偏僻的地儿来。

且不说怕不怕鬼,宫门下钥后,除了当值内侍和万岁爷身边的人,禁制外出走动,是宫里所有人都知道的规矩。

一旦被发现在下钥后私自走动,就有窥探帝踪和弑君的嫌疑,是可以诛九族的罪过。

所以不只苏培盛,连皇上身边的暗卫,都没想到有人胆子能滔天到这份儿上。

不等主子爷发话,苏培盛赶忙躬身。

“万岁爷息怒,奴才这就去把人处置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还没感觉到危险的耿舒宁,灌了自己两壶青梅酒,晕晕乎乎进入状态,捧着肉嘟嘟的小脸,口中继续念叨——

“庄重……可以在殿内布置,性.暗示搞一下,这够委婉了吧?”

“妖娆……唔,黑衣鼓上舞,红金大鼓,对比足够强烈……”

苏培盛快给外头那位姑奶奶跪了。

将才只听声有点耳熟,仔细回想,他记起这是谁了。

是太后娘娘宫里的耿佳舒宁。

现在看,这位想做风流小寡妇,怕是只能等下辈子才能如愿了。

见万岁爷面色越来越黑,苏培盛不敢再说话,轻轻冲门口挥了挥手,想让人赶紧捂嘴处置了。

但没等门口暗卫行动,胤禛便开了口,声音里竟带上了笑意。

“把人带过来。”

苏培盛身子躬得更低,赶紧掂着脚往外走,片刻不敢耽搁。

他没错以为万岁爷对耿舒宁感兴趣,熟知自家主子的苏大总管非常清楚,这是气笑的。

啧……好歹也是个宫里少有的鲜活女子,怕是连好好着上路都不能咯。

苏培盛不走心地在心里替耿舒宁默哀片刻,带着暗卫往后头青玉亭去,带着一股子没有声响的雷厉风行。

*

耿舒宁没察觉危险。

地儿是钮祜禄静怡告诉她的。

她不会轻信钮祜禄静怡的话,但通过原主的记忆,还有不动声色从小太监们那里套来的信息,知道这个地儿确实不会有人来。

一则,延春阁是紫禁城的冷宫,住着的都是犯了大错的罪妃,谁也不敢轻易靠近,怕被牵连。

二则,这里半夜容易出现呜呜咽咽的声音,有时候是罪妃闹腾,有时候明明没人闹,声儿也是断断续续的。

时下人信佛信道都有,还格外虔诚,都觉得这里阴气太重闹鬼,谁也不敢靠近。

钮祜禄静怡当初被家里逼着放弃大选,跟个小宫女一样进了宫,被家里姐妹嘲笑,误打误撞在这里哭过。

后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再也不敢来了。

耿舒宁从膳房讨了两壶度数不算高的青梅酿,偷摸给看宫门的小太监使了银子,从侧门出来的。

来了以后,她也没急着开始造作,沉了一个时辰无声喝着小酒。

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过是夹角和假山的缝隙被风穿过发出的声音。

她不怕鬼,上辈子踏着星星月亮,穿过大山去上学她都不怕。

就算蹦出来个人,她下了死功夫学的女子防身术也不是白学的,手边银针金簪子都在袖口,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一个时辰后,什么意外都没有,周围安静得格外巴适,酒意上来,耿舒宁也就放松下来了。

头脑风暴不能落在纸上,被人看见就是找死。

她也就在嘴里多念叨几句,回头去找嘎鲁代她们,确认可执行性再写下来,呈送给永寿宫的主子娘娘。

就像苏培盛没预料到她的存在,越念叨脑子里主意越丰富的耿舒宁,也完全没料到会在这碰上苏大总管。

“舒宁姑娘,万岁爷有请。”苏培盛还算平和的声音,在只有一盏昏黄油灯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柔。

耿舒宁吓了一跳,记着这是紫禁城,她捂着嘴没喊出声,只小脸煞白。

而后她就发现,不只是苏培盛,还有四个精壮黑色身影包围在亭子外头,挡住了所有的去路。

包括苏培盛在内,这些人肯定都有内家功夫。

耿舒宁被酒意浸染到轻飘飘的心猛地沉下来,后背起了一层细毛汗。

枉她以为自己小心谨慎,喝了酒竟还错以为是在上辈子。

“姑娘,万岁爷不喜欢等人。”苏培盛见耿舒宁不动,轻声提醒。

这姑娘被吓一跳都没喊叫,看起来倒是个有胆色的,可惜了。

耿舒宁顾不上观察苏培盛眸底的怜悯,只心底沉甸甸地,半是被送,半是被押着进了青玉阁。

一上二层,看到拐角处与旁处不同的那间屋子,耿舒宁心里就更紧张了。

四大爷也发现这地儿好,俩人撞爱好了!

进屋后,闻到浓郁的酒香,耿舒宁垂着头,完全没什么红旗下长大的骄傲,噗通跪地,规规矩矩手心着地,叩头下去。

“奴婢请皇上圣安!”

胤禛没说话,屋里安静得除了呼吸,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越安静,耿舒宁就越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逼人压迫感。

细密的汗从额角滴落手背,身上的汗也一点点渗出,如同虫蚁在身上爬,难受得让人想哭。

穿越这几天,耿舒宁自恃有原身的记忆,没露破绽,还不动声色怼了欺负自己的人,心里松懈不少。

她觉得只要兵来将挡,一年多后离开这座困人的牢笼,不管能不能穿回去,凭本事她也能过得肆意。

太想飞,也太相信自己上辈子的本事,耿舒宁忘了,这里是规矩最为严苛的清廷,这里……不是后世。

她失了对封建王朝的敬畏。

这一刻,耿舒宁脑子转得前所未有的快,心底也慢慢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怕死,便不能坐以待毙。

耿舒宁强忍着颤抖起身,再次叩头下去。

“奴婢为了能给太后娘娘分忧,擅自深夜离宫,违反宫规,万死之罪,只求万岁爷给奴婢一个机会,完成太后娘娘赐下的差事。”

苏培盛觎着主子爷渐渐平静的脸色,小声道:“万岁爷,这是慈宁宫的掌事女官耿佳舒宁,掌管慈宁宫小库房。”

“白日里太后娘娘吩咐,由她带头张罗此次千秋宴。”

这事儿,在下午他们去畅春园时,粘杆处就已经探听清楚,回宫路上告诉了苏培盛。

若非皇上回程路上气得太狠,苏培盛掂量着主子爷什么都听不进去,早就禀报了。

胤禛心里冷笑,不用苏培盛说,他也认识这个想当风流小寡妇的混账。

她跟她阿玛耿佳德金长得太像。

耿佳德金就是凭着长得好,功夫还算俊,被太上皇放到皇家禁卫里。

后来康熙将人带在身边,这厮在打准葛尔的时候救驾立了功,被抬了旗,脱了包衣这层皮。

胤禛冷冷开口,“抬起头来。”

耿舒宁白着小脸直起身,垂眸抬头,盯着对方暗金色的袍角,规矩一丝不错,努力让四大爷看清自己。

不是为了用自己的脸干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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