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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来慈宁宫是夜里,各宫都已下了钥,闹出来的动静不算小。

已经躺下的乌雅氏都重新起身,叫了乌雅嬷嬷去后殿问。

赵松只恭敬朝乌雅嬷嬷笑,“事关万岁爷,奴才着实不敢多说,苏总管的意思是,请姑娘过去问话。”

耿舒宁可怜巴巴看着乌雅嬷嬷,就这深夜敲开宫门的阵仗,也不像是去问话啊。

乌雅嬷嬷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多了句嘴。

“这丫头得主子心意,明早起身了怕是要问,不管怎么样,劳烦苏总管递个话回来吧。”

乌雅嬷嬷基本上代表了太后的意思,赵松听出来了,太后娘娘这是要保人。

他不敢胡乱答应,更不敢得罪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只躬身笑得更恭敬。

“嬷嬷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给苏总管,定不敢耽误太后娘娘出宫。”

他表情比刚才和善了些,看向耿舒宁。

“姑娘请?”

耿舒宁心里沉甸甸的,太后都拦不住,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定不是小事。

*

直到了养心殿,耿舒宁还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她隐约有种预感,今日这一遭跟佟思雅说不准有关系。

只是绞尽脑汁,她也想不出,旁人爬床跟她能有什么牵扯。

一路没人说话,耿舒宁的心弦紧紧绷着,也没心思打量皇帝的寝殿什么模样,低眉顺眼被请进殿内。

进了外殿,耿舒宁赶忙以眼角余光打量,没有她想象中哭啼啼的新晋常在,也没有作证的什么人,只有苏培盛手持托盘站在罗汉榻旁。

紫檀木明黄坐垫的罗汉榻上,窥见一点暗金色飞龙纹的衣角,四大爷应该是盘腿坐在榻上。

她尽量平静跪地,叩头——

“奴婢请陛下圣安。”

额头贴在手背上,耿舒宁能隐约感觉到滑腻,是额头上疾行一路累出的汗,在殿内冰鉴的作用下,冰冷又叫人烦躁。

好一会儿,没叫起,只听得棋子不紧不慢落在棋盘上的脆响。

耿舒宁屏气凝神听着,苏培盛跟死人一样,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叫她更紧张,这到底要干啥?

蓦地,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略添了几分沙哑响起。

“蛇床子和依兰香是你告诉太后的?”

耿舒宁呼吸一窒,不敢抬头:“回万岁爷的话,是奴婢。”

可这又怎么了呢?

事关皇帝的龙体安危,她敢光明正大说出来,是笃定太后绝不会让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会封口,不会给后宫乱来的机会。

就算佟思雅通过奉茶宫女玥彤得到消息,也绝不敢往外说,否则被太后知道,玥彤和佟思雅都别想活。

胤禛淡淡扫耿舒宁一眼,并没有叫她起来,继续冷淡地问话。

“钮祜禄氏是你推荐的?”

耿舒宁微微蹙眉,愈发茫然,却不得不回话。

“回万岁爷,是。”

就在耿舒宁忐忑不安等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胤禛说话了,却不是问句。

“佟佳氏知道消息,你故意的。”

耿舒宁沉默,既然不是问句,她没吭声,感觉贴在地上的手越来越凉。

再不闻皇上的问题,耿舒宁却听到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咔’的一声,有东西放在了她不远处。

耿舒宁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待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什么碰到了自己肩头。

“抬起头来。”胤禛坐在苏培盛搬过来的圆凳上,用脚尖点了点耿舒宁。

耿舒宁顿了下,缓缓抬起头,眸子依然垂着,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迷茫和冷静。

那张鹅蛋脸儿带着不自知的苍白,唇瓣紧抿,看起来有些可怜。

偏胤禛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他自个儿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呢,只面无表情看着耿舒宁。

“人在宫闱,擅许婚配,要死要活,即便对方不是良人,亦不知悔改,一门心思出宫,你是觉得自己脑袋比旁人硬?”

耿舒宁愣了下,不是,她什么时候私通外男了?

就是原身也没有,只不过是入宫前有这个心思,全凭双方家长的默契而已。

胤禛沉声继续道:“为了出宫,你不顾朕龙体安危,进献谗言算计于朕,还将朕往别人那里推……”

“耿佳舒宁。”胤禛探身,捏着耿舒宁的下巴往上抬,深邃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藏的审视。

“你到底是多不把朕放在眼里?”

被迫抬起头的耿舒宁,再藏不住杏眸里的迷茫,不是,往别人那里推是几个意思?

这位爷也不是她的东西啊!

不过也正因为抬起头,耿舒宁突然发现,他眉心紧拧,冷白的俊脸多了几分憔悴,一看就……虚。

耿舒宁心里蛋蛋凉,不会是某个工具许就不用,一下子用狠了肾虚吧?

她恨不能穿回几天前,给出主意的自己几巴掌,把皇帝搞肾虚了是个什么罪?

突然感觉身上到处都疼呜~

胤禛误会了耿舒宁的轻颤和迷茫,轻嗤了声,松开手,掏出帕子擦了擦,看耿舒宁的目光渐渐发冷。

“现在才知道自己又蠢又毒?”

“朕怀疑,千秋节的那些新奇法子,到底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胤禛不动声色打量着耿舒宁的反应,“苏培盛你来说,她犯了什么罪。”

苏培盛立刻躬身:“回万岁爷,进献谗言,以下犯上,该发往尚功局赏三十板子,打发去辛者库当差。”

“做出有损龙体的勾当,陷害宫中女官,私通外男,是诛九族的大罪!”

耿舒宁越听越麻木,她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应该还是那个嘴巴子的事儿,这位爷就没想让自己活啊。

甭管千秋节办得多么体面,皇上这个完美受害人怎么走肾,她差事办得好与坏,皇上想杀她,理由都多得是。

这叫耿舒宁心里格外不服气。

她咬着唇,再次叩头,声音平静,“万岁爷容禀,奴婢许是蠢,但您说的罪名奴婢不能认,奴婢可以解释。”

胤禛居高临下看着她,淡淡道:“朕听着。”

耿舒宁理了理纷杂的思绪,深吸口气,有条理地根据刚才皇上的话反驳。

“奴婢因小时在外祖家住了一段时日,与舅母家那位表兄七岁前曾一起玩耍,有几分儿时情谊,七岁后往来便不多了。”

“后来奴婢回到家,处境尴尬,舅母心疼奴婢,曾戏言说奴婢若选秀撂了牌子,就替奴婢与家中商议,让奴婢与表兄结秦晋之好……”

“事实证明,奴婢心盲眼瞎,信错了人,先前那场大病,是怄出来的。”

“奴婢认自己气量不大,却不认擅许婚配,不知悔改之罪。”

时下婚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但凡没跟那渣男私相授受跑个路,那擅许婚配就是屁话。

至于这狗东西肾亏不亏……耿舒宁慢慢抬起头,恭敬看向胤禛。

“进献谗言一说,奴婢更不敢认,奴婢只是为主子和主子爷分忧,蛇床子和依兰香少量使用绝不会损伤龙体,太后也特地请太医确认过。”

所以要是真虚了,你要不要反省下是自己用错了剂量,或者憋太久不中用了呢?

“奴婢选了自认对主子爷最有利的法子进献上去,用与不用,奴婢做不得主,谁来用,奴婢更做不得主。”

“奴婢许是愚钝,尽忠不得主子爷意,万不敢有旁门左道的心思。”

胤禛越听,唇角冷意越甚,合着这混账东西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若不是耿舒宁乱建议,自己怎么会头疼好几日!

太后用的剂量倒中规中矩,偏太上皇那里怕他不肯就范,还特地叫人在殿内换了混合熏香。

佟氏那女人还嫌不够,又在醒酒汤碗底放了些混合的香,用热气熏出更大药性。

三管齐下……那女人横着出去是自己活该,只可怜他头疼欲裂好几天,就没睡几个时辰!

“说你狡言饰非,一点都不冤枉你。”胤禛实在忍不住气笑了,“若是朕觉得你更适合伺候,你愿意伺候朕?”

耿舒宁被噎了一下,紧紧咬着舌尖,就怕自己把小命下意识反驳没了。

可无论如何,她说不出愿意的话来。

这可是个真能就地办了她的爷,哪怕不喜欢,爽完了往犄角旮旯一扔又不费劲。

胤禛阖上眸子,捏了捏依然鼓痛的额角,实在懒得看她那傻样。

他随手从苏培盛端着的托盘里,拿起几张纸扔她脸上。

“苏培盛说的私通外男,不是你的好表兄,朕叫你尽忠,可没叫你挟私报复,你倒懂得避重就轻。”

耿舒宁心尖颤了下,沉默着拾起落地的纸。

是慎刑司送来的供词。

怪不得没见到殿内有人,感情都已经审完了。

纸上写的内容,叫耿舒宁在荒谬之余,竟生出一种达摩克斯之剑终于落下的淡定。

供词是玥彤的,说耿舒宁令人收买了她兄嫂,逼她想办法将蛇床子和依兰香的事情透露给佟思雅。

耿舒宁明面上推荐钮祜禄静怡,是为了让二人争斗起来,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玥彤连耿舒宁这么做的理由给得也很充分,说那二人曾在太后面前说耿舒宁坏话,耿舒宁不乐意自己清誉受损,要报复回去。

前后呼应,胡说八道的逻辑非常缜密。

苏培盛见耿舒宁垂下手,又将剩下的几张纸递给耿舒宁。

耿舒宁接过来,毫不意外发现,是丹竹的证词。

说她昨日叫耿雪去内务府,就是为了趁着丹竹办差的时候,将能过敏的花汁抹在冰鉴上,陷害佟思雅。

还说耿舒宁昨天去了几趟慈宁宫膳房,那碗有问题的醒酒汤,除了膳房的人外,只有耿舒宁有机会碰。

耿舒宁真是大开眼界,她现在突然反应过来,跟这些擅长宫斗的土著相比,自己这点策划的脑子屁都不算。

丹竹出去让她瞧见,只怕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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